第四十二章 失态

可是她们不在了，她们大概是发自内心地爱着艾拉，那个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青年冒险者，还有那个最终得到了青年冒险者的爱的，她们亲如姐妹的同族。

所以才会深入旧城大监狱那样龙潭虎穴的地方，最后被修特会长及其手下迎击，全数死灭。

如果这也是艾拉的演技的话，她能够一脸哀痛地用那些已经死掉的爱着她的人们来编织一个欺骗自己的谎言，那莉娅便已经被这份谎言所骗倒了。

但这并非谎言，在莉娅的理智做出谨慎的怀疑之前，莉娅的心告诉她，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苦痛的希冀表情，略有湿润的眸子，这一切都来源于真情实感。她的确被欺瞒着，的确出于某种原因，仍旧相信着将来还有一天能够与那些如同母亲般疼爱着她的精灵们再见。

“……一定能见到的。我保证。”

因为是自私的冒险者，莉娅理所当然地说出谎言。

“如果你最后怎么都救不出来伯母的话，艾拉小姐，我会和你一起去试试看的。”

少女毫不在意地发表了与对方共同犯罪的宣言。监狱对于普通的冒险者来说如同龙潭虎穴，但莉娅却并不如何惧怕。等到她们一起将艾拉的母亲救出来的时候，在母亲的身边，她大概才有能力承受住这样巨大的打击。

“……是吗？您会和我一起……去救她吗？”

艾拉抬起头，莉娅感到眼前的少女那分外热烈的眼光直视着自己，如果自己说“好”的话，那么，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一定是比起挑战秘密结社更加强大的敌人。

但既然决心要帮她了，那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会，我们约好了。”莉娅提高声音，将那个木杯举起。“我们一起将那个秘密结社消灭掉，然后，我陪你一起去监狱救人。哪怕代价是和会长，是和这个城市为敌也好。”

莉娅纤细的手指握着木杯伸过桌面，可是，在这一刻，艾拉的眼神却黯淡下来，就好像刚刚热烈的眼光不过是余烬中的最后一点火星，现在余烬本身熄灭了。

就像是刚刚莉娅的话语中出现了某些致命的错误那样——有一瞬间，莉娅看见艾拉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想要做什么。

“您为什么要帮我呢？莉娅小姐，除了我的这具身体以外，我什么也没法给您了。”

艾拉很低声地说，风顺着破碎的窗口流入，甚至院墙间的虫鸣声都胜过如同蚊讷的微声。

“……”莉娅不自主地感到些怒意。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她们必须付出什么，才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我是个格外自私的人，连我的朋友是不是开心也是我的自私的一部分。所以，纯粹出于我的自私，我想让你开心起来——这个理由不够吗？

“我不想要你的身体，也不想要什么其他的。”最后莉娅撇撇嘴说，“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没有你，我走不出地下墓地。”

“可是，莉娅小姐，那种情况下没有你我也活不下来——所以你并不必感到欠了我什么，因为我是为了自己——”

——真可恶。自己明明没喝多少酒，却感到酒气上涌，莉娅没来由地想要大喊一通，大吵大闹一番，于是她便真的这样做了。

“去你的，艾拉——我管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其他人，但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哪怕你不让我去把你老妈救出来，我也会去救，哪怕要一把剑砍穿大监狱，真以为我做不到嘛！还是说你其实觉得你老妈被关押着，喝掺了米糠的汤，睡在发霉的稻草垫子上更好？？？”

……没头没脑地发泄完愤怒，莉娅忽然感觉有点慌张。

说不定对方会觉得自己的这种样子一点也不淑女从而转头就走……虽然莉娅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淑女，但也许这样连表面朋友都没法做了……

然后艾拉便哭起来。

并不出声，但眼泪不断地涌出，如同断线珍珠般滑落。

“……好……我们约好了。莉娅小姐……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就要拜托莉娅小姐的力量了。我们一起去……把妈妈救出来。”

艾拉努力用手背擦去眼泪，泪水很快便将衣袖也一并浸湿……莉娅尴尬地用手摸着手帕，这才发现手帕还在举着杯子的手那侧……但还未及莉娅将杯子放下寻找手帕，艾拉便举起自己的酒杯，两人的杯子互碰，一饮而尽。

“叫我莉娅小姐也太生分啦。”莉娅一边将手帕递过去一边摸着少女的长发，感受着那如同缎子般格外美好的手感。“都是冒险者，又不是贵族家的大小姐……还是叫我莉娅就好啦。”

……其实是在被人用莉娅小姐称呼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一本正经地跟随着自己学习如何冒险的金发少女。如果她知道自己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冒险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也许会格外难过吧。

莉娅一边抚摸着艾拉的头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等到维娜再优秀一点，变得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自己就将这一切都坦白给维娜。

“嗯……莉娅。”

艾拉小小地抽了下鼻子，低声应了一句，勉强勾起嘴角露出笑脸......只是，看起来却并没有格外开心。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厉害的哦。”将对方的不开心理解为对行动能否成功的不自信，莉娅撇嘴笑，“就算要背着阿姨冲出来，我也有些把握，更加相信我一点较好哦。”

——当然并不是没来由的自信，过去自己曾经背着洛蒂跑了上千米，莉娅不觉得有人能追得上自己，哪怕他们能牵匹马出来也是一样。

“……不要相信……”

莉娅仿佛听见了艾拉极低声的一句话，但随即，艾拉擦干眼泪，露出了笑脸，就像是之前招待自己的时候那样，给人以平淡的温暖感，除了泛红的眼圈外，几乎看不出少女哭过的痕迹。

“那是当然。”艾拉边笑着边将手帕折好放到桌角，莉娅也坐回原位，吃起已经渐渐变冷的餐点，不过托高超手艺的福，虽然食物已经冷掉，口感仍属上乘。“那超厉害的莉娅刻意跑到野外来找我，不是为了蹭饭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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