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篇其三十一·她曾活过啊

（部分情节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嘛，今天的故事，视角有一点点不一样，你们姑且理解成我一边看着那个录像一边猜测那个孩子当时的心情吧。

那个少女，倚靠在残破不全的栏杆上。

比起倚靠，或许应该称之为悬挂，双手轻轻勾着绿色铁丝，默默看着天空。

初夏。

万里无云，澄澈日光漂浮。

或许是因为从心魔中挣脱的原因，她此刻竟然有那么一丝迷茫。

只要放手，就会在这湛蓝天空中飞行了。

虽然只有折羽的结局……

也比现在好。

人濒死之前会想什么？

对于之前的雨蝶来说，是自己在乎的人。

爸爸妈妈都是非常忙碌的人，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关心她，说到底，她也从来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算被追问，结果父母上前也只能换得没什么用、甚至更为糟糕的后果，最终也让她认为反正还有弟弟可以更加健康地成长，供养他们，既然最终关心变成了不停的怪罪，说白了她的存在反而对他们来说是麻烦吧？

所以她慢慢放弃求助了。

老师的态度，让她非常不舒服，轻易地听信了谣言，以敷衍态度对待着自己，就这样还指望处在青春期的少女感觉不出来吗？真是肤浅……

同学，不用说，就是自己处在现在这个位置的原因，特别是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男生，徐伟，自己怎么就怎么盲目短视呢？

叹了口气，那少女垂下头，开始回忆自己唯一还抱有眷恋的人。

余颜。

曾经和现在的自己处在非常相似位置的孩子，但是现在的话，虽然处在恋人位置，但是果然自己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和大家其乐融融的她，一定没有自己也能乐观面对人生了吧，毕竟是从把自己逼到这个程度的境地中逃出的人。

在少女细思期间，不知不觉楼下聚集了一些人。

“怎么回事？”

“这是……要跳楼？”

稀稀拉拉的议论声一点点传至她耳边，虽然因风声与距离原因比较薄弱，但就是这种薄弱使其与少女的心声混合在一起。

她往下看，有点期盼。

她期盼着，有人能劝阻自己，有人能救自己。

人群议论着。

“这是学校里面啊，看样子是学生……”

“快高考了，不会又是为了成绩原因吧？所以说现在年轻人心理素质真的不行啊。”

？

开什么玩笑，她的成绩在班里可是名列前茅，即便遇到这种情况，也从来没有怠慢过。

哦，对了，这里插一句，虽然那个少女的心声是我想的，但是这些话语……比起她的表情都要让人感到清晰哦。

因为摄像机在人群里面嘛。

也就是说，从有对话开始，就有摄像机或者手机了哦。

少女晃晃头，没有理会下方还算中性的议论。

她有点害怕。

整个人都在颤抖，也不知是为了悲伤，还是恐惧。

雨蝶可是挺怕疼的。

人群越来越多，并且在这个时候，有人报警了。

“喂，警察吗，我现在在……”

“嚯，还挺年轻的一女娃，这个年龄能有什么烦心事，怎么这么想不开。”

“别说了，你以为哪个都有我们那个年代差点被饿死的心理素质啊？现在都是瓷娃娃，要捧在手心里的。”

她纤细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坠下去般。

刚才的声音稍微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将头向音源望去，一个大嗓门中年人正在絮絮叨着。

她当然没法反驳，毕竟年纪小，就是罪。

但是雨蝶还对人这种生物有一丝希望，有一丝希冀。

“这都多久了？”

“警察还没来？”

“这撑在那，也没什么动静，到底跳不跳的……”

哗啦啦的议论声甚至超过了车鸣。

众人都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期待着众人的发展。

一个人拿起手机，发了条微博。

“跳啊，真墨迹！”然后喜气洋洋地插了张图。

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越发像个庆典，每个人都在等待烟花绽放，喜悦的气氛渲染在危楼之下。

救援方来了，一人开着大喇叭进行心理疏导，还有两个消防员迅速上前。

“不要冲动呀！不要冲动！有什么给叔叔说啊，好孩子，你这么乖一孩子，叔叔不舍得让你死啊！”

进行心理辅导的人员撕心裂肺地在人群中呐喊，许多警察企图疏散围观的人群，但是热闹嘛，谁不爱看。

人群继续喜气洋洋地谈论着，闪光灯与摄影机齐飞，呐喊与欢呼一色，热闹到了极致，热闹仿佛开了庆典一般，人们垂涎欲滴地摩擦着餐具，等待分食这人间盛宴，真是个人间喜剧，对吧？

……

……

你说世上这么多人，怎么偏偏……

“3！2！1！3！2！1！”

一小撮人齐声倒计时着，一脸欢笑地将视线汇聚在少女身上。

雨蝶开始不停颤抖。

但是它还没有放开手……明明这个时候……她还在犹豫的……

突然，她回过头，一眼瞥见了身后的消防员，虽然从录像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但是，那大概是警惕中，带着求救意味的。

消防员慢慢靠近，因为距离原因，不知道他有没有说什么，但一定是与下方恶意完全不同的话。

就在消防员靠近了一半之时……

“马德！老子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你踏马倒是快跳啊！”

“是啊，一秒能解决的事，跳啊！”

被耽误了宝贵时间的人群愤怒了。

他们大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想饿鬼一般饥肠辘辘地张开大口，期待他人的不幸，这一美食。

雨蝶回了头。

她……哭了……

她回头，大概……是在跟消防员说谢谢……我还在昏睡……

然后……

那朵花，万分凄美地坠落了下去。

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一刹那绽放为绝美血花，后方消防员几乎是瞬间冲了上了，撕心裂肺地发出吼声。

“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跳了！”

“呼，好了 走走回去干事。”

“拍得可以嘛。”

在那一团绽放的鲜血之花旁，人群满足地发出了饱嗝，一个个如典礼结束了般乐呵呵地分散开来，流入城市中，现在，或许谁就流淌到了你的身边。

她是跳楼死去的吗？不，我明明看见了，她是被活活啃死的……人渣……那之后，只有消防员，蹲在那里哭了好久……

是语言杀死她的。

是余颜杀死她的。

是我，最初发出这种刺痛她声音的，是我啊！虽然没有直接传到她耳里……但是，却却以间接形式，成了毒蛇獠牙尖的毒液……

……

……

继续。

知道吗？

自杀，是会传染的。

而且，于是执着于此，就越是容易传染。

后来被送到医院的余颜，虽然得救了，但是同时由于生理和心理原因，留下了胃病和厌食症。

但是，比起那种病，她更为恐惧于那个少女的死……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是因为喜欢她才做这些事的啊？

为什么结果却成了这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其后，不断被矛盾思绪折磨的紫发少女，决定去探究这件事。

警方虽然查出了自杀原因是霸凌，却没有查出紫发少女也是其中一个，至于谣言接下来也很快被戳破了，因为虽然和余颜做了那种事，但说到底她可还是处……

由于全班在此刻显现出了强烈团结力，也无法清晰查出到底是谁，因为众人都是罪人，所以会无比积极地互相掩盖罪过……没有什么比共犯更团结了。

让人恶心的团结。

除此之外，那天围观的众人也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因为法不责众嘛，众人即正义。

也就是，当时是正义期望她跳下去的。

至于现在遭到反感，那不过是小区域正义在大区域又显得微不足道罢了，但，小区域正义才能真正决定当时当地，那也是真的。

雨蝶的手机，奇迹地幸存了下来，虽然损坏很严重，但是最终还是被郑重送回了她父母身边。

因为身份没有暴露，她依然可以拜访那对一夜苍老许多的父母，怀着愧疚装成无关者，最终借着伸张正义名义，借到了手机。

她颤抖地打开那个残破的手机。

从中浮出的半边画面与另一半破掉的屏幕产生了些许反差，上角显出只剩一格的电量，红色电量闪烁着挣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触屏坏得差不多，但还是能进行些操作的，电话和短信已无从知晓，但网页还孤零零待在这即将死掉的屏幕上。

她点开网页，随着凌乱心绪胡乱滑动了两下。

接着又忽然如梦初醒地点上了网址，那悲哀死去的，如蝶般坠落的少女生前最后的浏览记录就这样**裸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勉强可以看见的有一些药物查询，还有莫名其妙的网址。

在那之上，也是最接近完整的最后字样是两个赫然的字：

“想死”

颤抖指尖点上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防自杀的中心电话，她又向下滑动两下，但马上感到烦躁，突然扔下手机有种就此放弃砸烂这最后物件的冲动。

但最后她还是继续了，这次没有选在网址上，而是点向了浏览历史，被砸得破破烂烂的触屏失去了原有的灵敏，连点几次依旧没有反应，指尖的动作也逐渐粗暴。

忽然玻璃碎片嵌入了指尖肉内，血没有流出，单纯的疼痛反而让人焦虑，但她没有反应，而是更加暴力地砸击着触屏，最后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血液终于流出，混杂在漆黑屏幕与白色碎玻璃中。

浏览历史终于打开。

应该是之前搜索的结果没错，她随意点进一个网址。

“感觉活着没有意思，不想活了……”

这样的谈论贴，里面的人在半自言自语地吐出苦水。

“楼主振作啊，活着有什么不好？死都不怕怕什么活着？”

这样的安慰话语陆陆续续出现在楼下。

当然也有同样自称想死的人也一点点出现了，也如发帖的人一样一点点吐着苦水。

如此看着那些话语一点点过去，她继续滑动……

突然，指尖停住了。

“一群一天到晚自称抑郁症的中二病到底出来干什么的？除了骗同情还有什么用？mmb的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精神病……”

“既然这么想死就死呗，真的想死的人哪会还有心情发帖。”

像被什么扼住喉咙般，她呼吸困难了起来，躲避什么般地退出了那个网址。

接着她一下下点入了所有还能进入的网址。

所有的，都有安慰，所有的，都有痛苦……

所有的，都有嘲讽。

所有安慰的话语，她都视而不见般地滑过了。

所有痛苦的共感，她都只记住了痛苦的一面。

只有嘲讽……

只有那些，被牢牢记在了心里，不，是那些话语如恶鬼般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每次呼吸那些话语就浮现出刺骨的痛苦。

“真正想死的人根本不会这么说。”

啊，是啊。

所有网址，那少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语。

所有话语，那少女都没有做出一丝回应。

可是……

她看着啊。

她看着啊，看着啊。所有话语、所有痛苦、所有恶意，她都看着啊。

为看破真相而洋洋得意的聪明人，流下泪水的蠢蛋，所有一切，她看着啊。

“那去死吧。”

她看着啊。

“那就去吧。”

看着啊……

“反正只是无病呻吟吧？”

她看着啊。

拿出自己手机，她默默搜索起了那少女的事件。

“绝密·女高中生跳楼全程录像”

“高中生跳楼，全程现场录像！”

这样的引人注目的标题一下冒了出来，

点进去，是真的现场直播，真是富有良心的标题啊。

最后当那少女跳下时，人群的欢呼声真是热烈啊。

那楼顶的天空，真是湛蓝无比，幸福的人们遇见了难得一见的有趣事，竟能如此开心，让人群不由得嘈杂了。

“跳下来吧！”

“别浪费我们时间了！”

话语、话语、各种各样的话语充满了世界，声带发出的、机器发出的、网络发出的……

“呜……”

戴着防毒面罩的少女捂住嘴，最后不得不拿下面罩，捂着嘴吐了出来。

恶心的秽物在指缝中滴答流下，传出恶心的气味，将那本就已坏掉的手机以最糟糕方式浇灌一番后……

那最后的光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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