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还在早上的时候。
昏暗的木屋中没有一扇窗户,自然也无法通过日光来区别明暗。
但精确的生物钟将艾祈幸从睡梦中唤醒了。
“把今天的安排……”
她本能地试图抬起手去摸笔,但很快被那股紧勒的束缚感从昏沉中拉出。
对了。
她被绑架了啊。
“……再祝我朋友沉沉睡去,
就象在百年以前
那个与我从不相识的
月光下牧羊的少年。”
一旁坐着的朱木刚好念完一首诗最后的一段。
他没有实体书,因此全是靠脑子中寥寥可数的诗篇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声音很轻,少年靠在木墙一边,头搭在粘满照片的墙壁上,漆黑双瞳显出一丝空洞与溃散。
果然,彻夜未眠。
察觉到白发少女异动的他稍微抬起眼,浑噩而染着阴影的双眼向其轻轻微笑,仿佛只是接着诗篇念下一段般语气轻柔开口:
“早安,会长大人。”
“早安,助理,你念了一夜啊。”
“嗯,反正也没有事可做……这样我也能分散点注意,您就是按着这个目的叫我念的吧?”
“谁知道呢?”
艾祈幸又闭上眼,似乎没睡醒一般将下巴往下点了一些,将头搭在自己的被子上,也是活动一下因这一晚固定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虽然是冬日,在柔软被单包裹下,倒也不算寒冷。
此时朱木也已起身,“啪”一下打开了房间中唯一的灯。
于是。
她突然露出了严肃神情。
“助理。”
“嗯?”
“我,想上厕所。”
“……!”
一直蜷缩在一角的少年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总之,先来深呼吸一下,在想到这种方式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料到这种状况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且,按照他的计划完全实施的话自己是不可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的……
只会听见。
咳。
首先,他拿出了一条绳子。
转到白发少女身后,十分小心翼翼地先把漏出的一截手给完全绑上了。
……她的话,手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然后,朱木将其上本来缠着的一截绳子解了下来,又将剩下的绳子缠在自己手上。
“厕所在外面,我会把会长大人带到隔间门前……然后关上等在外面所以,不要想着逃跑。”
“唔……”
似乎有点遗憾地看着自己被绑住的双手,白发少女还是被牵着一点点接近了另一个房间。
少年的心情也有点微妙。
总之,还是进到了房间中去了。
还是粗糙的毛坯间,艾祈幸也稍微观察了一下,不算宽敞,隔间似乎并非此处本来就有的,只是拿着两块木板临时充当,陶瓷地面,一旁还有洗手台之类的,从样式来看,更像是居民楼一类未完成厕所的装修。
她大概能推断出自己应该是被带到某个因地震而废弃的房子中了,具体是高楼还是普通房屋还不清楚,窗子一类自己所能到的房间都已被封死,从所用钉子新旧来看应该是朱木所做。
现在还没有任何逃出可能性。
“请吧。”
有点尴尬地调过头去,朱木靠在了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
白发少女见此也只是歪起头笑了一声,接着平静走入隔间。
“……”
一阵万分尴尬的安静后……
“助理?”
“怎么?”
“脱不下来啊……”
“什、嘶,等等,我懂了,”
一时之间朱木还没反应过来,但马上他就按住头发觉了自己的失误。
这可咋整?
……不行,有没有什么钩子之类的……怎么想着朱木注意到了晾衣杆,但看着那异常尖锐的挂钩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能人力了吗!
先、先想想办法减少接触面积吧,于是少年看上了一旁挂着的毛巾,将其犹豫着缠在了手上。
“那个,会长大人请出来一下吧。”
……
那之后,也进行了差不多的工程,总之没出什么事真的太好了。
当然,只是指对艾祈幸单方面没有任何影响。
又默默回到禁闭房间中,少年有点局促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个,我去给您拿早餐。”
“慢走~”
明明还是寒冬,朱木却莫名感到自己热得快要爆炸了。
现在这个气氛一点都不想绑架者和被害……不如说,自己反而被捉弄得团团转。
抱着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心思,朱木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皱褶。
外面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再踱步过去的话,是一间宽敞的客厅。
当然也是石板墙暴露的毛坯,少年小心翼翼地躲过自己设置的陷阱,一点点向目标走去,面包在用来储藏的那一间房间中,原来应该是厨房,而还有一间负责眺望的房间,今天可能对方就会来人了,要仔细看好。
“……”
没有人。
苍凉的大地荒无一人,空中起了一层薄薄的淡雾,为一切蒙上朦胧色彩,少年呼吸着那有点湿润的空气,拿起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山川。
天空呈现淡灰,没什么精神的色彩。
走入厨房后,他又一一清点着自己备好之物。
刀。
酒精。
绷带、绳子、塑料杯、锅碗瓢盆……
乍看之下十分日常的物件,若不是其上已经有很多染血之处就更好了。
先从面包堆中抽出一块,看一眼保质期还挺长,至少不会让会长大人饿肚子了,不能为其准备什么有营养之物,朱木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也将面包塞入口中,干涩的口感,取出一瓶已经开启的矿泉水哽下去了,这样能随便喝水也真是难得。
喝到一半手上突然本能地去摸药。
……
只是本能而已,自己是心知肚明的,自己这次是没有带药的。
所以……
那·个·东·西已经出现了不是吗?
“……”
不该去想的,不去注意还好,一旦想起视网膜中的虚幻景象便更加现实。
拿水的手也有些颤抖,这样可不行,水可是宝贵资源,少年强作镇定地亚下塑料瓶……
“啪。”
却在收手之时一不小心又撞洒在了地上。
液体好像变成某种生物一样纠缠着,混合了灰尘而变得肮脏浑浊,朱木蹲下去想要用纸赖擦干,那液体却似不被吸收一样越发泛滥,他只是极度颤栗地继续擦着、擦着……
为什么弄不干净、为什么、为什么、好烦躁、到底为什么……一切都……可恶、该死……
恐惧、悲哀、憎恨……
痛苦。
无比的,痛苦……
一旦孤身一人,便会被这些漆黑之物缠身。
但是,融入陌生人群的话,那些人也会变成那些东西之中的一员,姑且强调着现实中的物理以抗拒惊悚之觉,一切却越发混合在一起了……
都是。
都是你。
“都是你的……”
“助理?”
一道平静之音突然打断了朱木暴走的思绪。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不停抓挠着地板,指甲都撬了一枚,细细血流从中渗出。
“呼、呼、呼……”
瘫坐在地的朱木大口喘息着,浑身大汗淋漓。
好可怕……
但是,不带药是自己的决定,会回到原来的状态也是没有办法的,到那个时间为止,他必须忍耐下去。
“不好意思!马上就拿好了!”
是的,原来的状况。
包括说谎也是,仿佛回到了童年一般,自己露出平静而僵固如死人般表情,说出最为低劣的骗子也不会说出的话:
“没事的。”
不。
错了。
哪怕那个时候,少年也未曾露出过如此恶劣的微笑。
该死。
……
“好了。”
拎着面包的少年没过多久就小心翼翼地进入了。
只是一些普通的面包而已,他出去的时间却不短,大概做了些其他事情吧。
“还是喂我吗?”
“……会用筷子的。”
“诶……”
被一下戳穿的白发少女垂下头露出不甘神情,接着赌气般撇开了头。
拿着面包蹲在她前面的少年则一脸平静地拿起一个,递到嘴边。
“张口。”
“……”
“……会长大人,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哦。”
虽然他是以为趁着空隙可以塞进去的,但艾祈幸一句话都不说的话,也没有所谓空隙了。
这让朱木也有点头疼了起来。
他是想先吃了早饭再漱口洗脸……
算了。
“您想怎么样?请直说吧。”
也是自己造成这种状况的,总之,还是先顺着自家会长那点小脾气吧。
听到这句话,白发少女耳尖似乎都动了动,金黄双瞳也转回少年身上,一本正经地发声:
“补偿。”
“怎么补偿?”
“助理不让我调戏你,那就你来调情吧。”
哈?
被这个奇怪的提议一时惊呆,朱木尴尬地咳嗽一声,再度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调情?”
“嗯。”
一般这么说,艾祈幸露出仿佛小孩般雀跃神情。
……他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调情的人吧?而且……
不过,说不定油腻一点自家会长就会讨厌自己了吧,再说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蛮变态的。
嗯。
实行好了!
被一时有点搞混了头、同时也因疾病已经有些失控的少年莫名其妙地得出了结论,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发觉自己其实只是想向自己喜欢之人撒娇罢了。
所以,朱木脸上又浮现出一丝阴暗微笑。
“调情啊。”
他将手中面包收在口袋中,稍微站起身,与艾祈幸对视着。
“我不会调情来着。”
微微眯起漆黑双眼,少年少见露出一丝狡黠之色,在对方耳畔轻语着:
“会长大人觉得怎样算调情呢?”
虽然是问句。
但是,他并不打算等待自家会长的回答。
而是……
“碰额头的话,算吗?”
轻轻碰了下她的额间。
“触碰鼻尖的话,算吗?”
接触那柔软鼻尖,细细感受着那开始有些温热的吐息……
“接吻的话……”
然后……
少年停住了。
几乎脸贴脸之际,他以一只食指抵住嘴唇,故意模仿着自己回忆中对方调戏自己神情。
“这个可不能做啊,和我这种人做这种事,您是坏孩子呢。”
被这般突然进攻的白发少女也有些呆滞。
不久,一丝浅红泛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艾祈幸难得有些羞涩,但更多是轻笑着开口:
“……呵,这下我可是有得受了,欲求不满可是相当伤身,助理你知道吗?”
“哈哈,抱歉,我很久以前就想对会长大人做这种恶作剧了,一直被压着打的感觉还是蛮不甘心的,我多少是男生,会长大人还是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吧。”
“没事。”
才发出有些灰暗的笑声,朱木就被打断了。
白发少女金黄双瞳中闪烁的暖色,炽热到仿佛能将阴暗房间照亮一般。
“我完全信任你。”
她斩钉截铁地开口:
“我可以把我完全托付给你。”
“不……”
“所以,你不用那么不安。”
啊啊,多么耀眼的信任啊。
简直如清空之光般,能让一切邪祟消散……
就是这一点。
就是这般完全袒露的信任、与这坚定不移的心……才是让我最为不安的一点。
静一点。
静一点吧,我的灵魂。
若良心之钟依然长鸣,便将双耳刺聋,少年遁入黑暗,面容有如恶灵。
(本章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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