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

大学附近总是不缺吃饭的地方。朴智旻选了家看起来最干净的，带着方阿米进了门。

朴智旻按着记忆里还留下的那些印象点了几个菜，询问方阿米意见时也见她点了头说是爱吃的，可是菜上来了，才发现方阿米吃得并不多。

将近三十岁的朴智旻在方阿米的面前第一次有些不自信——她现在，还是从前的口味和喜好吗？他点的那些，她真的都喜欢吗？

他离开得太久，这十年的她，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一无所知。

朴智旻看着停下了筷子的方阿米，终于还是开了口

朴智旻：“菜不喜欢就再点。”

声音微沉，细听之下却好像还带着几不可觉的试探和忐忑。

方阿米愣了愣，仰起脸给了他一个乖巧的笑，摇了摇头

方阿米：“我喜欢的，但是已经吃饱了。”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关系，她从小就格外早慧和敏感，乖巧得全然不像是个孩子……朴智旻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的碗里，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和：

朴智旻：“把这块鱼吃了。”

方阿米有些为难地皱了皱鼻子，想要推拒，却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直直的视线里——她说不清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一下子被烫到了一样急忙低了头不敢和他对视，乖巧地吃完了他夹来的鱼肉。

方阿米：“小叔叔，我真的已经吃饱了。”

生怕他又夹菜过来，方阿米刚一吃完，就忙不迭地先开了口。

真的吃饱了？朴智旻的视线扫过她面前的骨碟，然后又落回到她的身上——她似乎是生怕他不信，一边说还一边小幅度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眯起、仰着脸看他。

这回他倒是真的相信她吃饱了——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吃饱了以后餍足又懒洋洋的猫，就连饭量也跟吃猫食似的才那么一点点，也难怪这么瘦……

朴智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落在她有些清瘦单薄的身形上，片刻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微微僵了僵、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终于站起身来：

朴智旻：“走吧。”

方阿米应了一声，站起身跟着他离开。

两人到的时候，篮球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方阿米仰着脸往看台上找了半天，这才看到了正冲着她猛招手的金所炫——前天晚上方阿米说了要来看比赛，三个姑娘们当即就表示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干脆就一起过来了。

三人明显对和方阿米一起过来的那男人有些意外，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们。

方阿米：“这几个都是我的室友，”

方阿米莫名地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方阿米：“这是……柾国的叔叔。”

朴智旻：“你们好。”

朴智旻对着几人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方阿米的头，自然地在方阿米身边坐了下来。

金智媛：“呃……叔叔好！”

显然她们对这位“叔叔”的年龄实在是也有些不习惯，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后，却马上就凑到一边去咬耳朵了

金智媛：“就是昨天送阿米回来的那个叔叔么？这么年轻？”

金所炫：“好帅！而且好像很宠阿米的样子……”

金所炫和金智媛的声音不大，但几人坐得近，窃窃私语声很快就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方阿米的耳朵里——方阿米莫名地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眼朴智旻后赶紧低了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是没有用——窃窃私语声不止没有停下来，耳边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响起了男人的笑声。

有些低沉，却满是愉悦。

头顶忽然有一只大手覆了上来，轻轻地揉了揉，而后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方阿米侧过头去，立时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朴智旻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却难得地带着笑意。

他又笑了——笑得……和小时候一样好看，甚至是更好看。

方阿米微微红了脸，转过头去，假装一本正经地看着下面的赛场。

坐在方阿米另一侧的尹恩惠似乎是不经意间侧过头看了两人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同样转头看向场上。

比赛在七点准时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全部都集中到了场上。

但朴智旻只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他侧过头，就见身旁近在咫尺的方阿米正专注地看着场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一眨不都眨。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容易地就能找到那个穿着信息学院队服的少年。

田柾国人高、长得帅，球技也不错，站在场上实在是很出挑、很容易辨认的。

朴智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心塞。

他还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眼睛却亮晶晶的，可那时候她眼睛里倒映出的人——是他，只有他。

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或许，是改变所有的东西。

朴智旻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意兴阑珊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身形微微顿了顿，骤然睁开了眼睛、侧过头。

方阿米专注的视线里，好像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

记忆的碎片一点一点慢慢拼凑起来……十多年前，方阿米裹着厚厚的衣服趴在窗口、一边喝着药一边定定地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同龄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安静、专注、羡慕。

她从小就不能上体育课，医院开的病例和证明让她足以避开众多女生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长跑短跑、实心球、跳远……

他知道有很多人会在体育课时对她报以羡慕的眼神，他也知道……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神里，也是带着羡慕的。

——只有他知道。

她总是掩藏得很好，从来也不提起、对着谁都是安静又温和的，但他是知道的。

有些东西，过去再久，也许都不会改变。

什么无力、什么心塞、什么失落，好像全都不重要了——朴智旻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伸了手，再一次揉了揉方阿米的发顶。

方阿米似乎被惊到了，紧张地转过头来，见伸手的人是他，眼底的紧张和戒备才一下子消散了开来，仰着脸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意，小声喊他：

方阿米：“小叔叔？”

朴智旻：“最近身体怎么样？”

朴智旻微微倾过身，往她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以免影响别人。

方阿米：“已经好多了，”

方阿米抿了抿唇，小声道

方阿米：“医生说这些年家里一直都照顾得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朴智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似乎是对两人间过近的距离感到有些不太习惯，方阿米看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往另一侧稍稍避了避，而后对着他笑了笑，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比赛上。

朴智旻看着两人之间再一次被方阿米拉开的距离，微微皱了皱眉。

……

朴智旻似乎是有些事，比赛才只看到一半就先走了。方阿米没有多想，专专心心地看完了比赛。散场之后，赢了比赛的田柾国满头大汗地跑到她跟前、兴冲冲地问她：

田柾国：“阿米，我打得怎么样？”

足足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田柾国一边问一边低了头、得意洋洋地凑过来，就差没有在脸上写上“快夸我”三个大字了，活像是条求夸奖的大型犬。

方阿米：“打得好，特别厉害！”

方阿米好笑得不行，一边点头一边给他递了纸巾

方阿米：“擦擦汗，别等一会儿被风吹，着凉了。”

田柾国的队友们在一旁嬉笑着看过来，眼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暧昧。

方阿米微微皱了皱眉，仰起脸都看了看一脸无辜、正听话擦着汗的田柾国，忍不住叹了口气。

田柾国和队友们去吃宵夜庆功，方阿米和室友们一起回寝室——刚洗完澡，手机却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

方阿米：“小叔叔？”

方阿米微有些惊讶。

朴智旻：“周六有空吗？”

朴智旻声音自然，没有半点客套地开门见山

朴智旻：“我去打第二针。”

狂犬病的疫苗一共有五针，咬人的猫要是十天后还活蹦乱跳，那后面的几针就没有再打的必要——但在这最早的十天里，头一两针却还是要打的。

方阿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方阿米：“我这周末住在学校的。”

朴智旻：“周六下午我来学校接你。”

朴智旻定了时间，干脆地结束了这次通话。

于是周六下午，方阿米陪着朴智旻去打完了第二针疫苗，朴智旻却并没有把她送回学校。

方阿米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大门上的“电玩世界”四个大字和门里隐约露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游戏机，有些惊愕地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

朴智旻：“我问过你的医生，你最近身体不错，来这里没什么问题。”

朴智旻带着她进了门、换了游戏币，然后站在一台篮球机前，伸手把一大袋游戏币递给她，低声问她

朴智旻：“玩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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