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

下班的高峰时段总是免不了堵车，回到朴智旻楼下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彻底暗了。

朴智旻停了车，伸手把方阿米探出去想要开门的手拉了回来，自己下车绕到副驾座打开门，弯腰把方阿米抱了出来，然后再一次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方阿米靠在朴智旻的胸口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怀里的方阿米轻得有些不可思议，朴智旻抱着她几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很快步履平稳地进了楼道、按了电梯的按钮。

到了楼道里，被裹在宽大男式外套里的方阿米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微微犹豫了片刻，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却又咽了回去。仰着脸透过外套的缝隙看了看他微动的喉头，方阿米咬了咬唇，稍稍把外套往下拉了拉、露出自己的脸来。

朴智旻略带意外和疑问的目光毫无阻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方阿米：“有点闷”

方阿米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来，带着几分几不可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方阿米：“这里没风了，我这样没事的。”

朴智旻：“嗯。”

朴智旻应了一声，没有阻止。

没风了，其实可以放她下来的。可是他没说，她也没说，就像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地从二十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很快就听到了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地一下响了起来。

朴智旻抱着方阿米不方便伸手，一进电梯，方阿米就自觉地伸了手按下楼层，正要继续按下关门键的时候却忽然微微顿了一下、转而按下了一旁截然相反的开门键——已经开始慢慢合上的电梯门再一次向两旁打开。

夏夫人：“小姑娘谢谢你啊”

约四五十岁的妇人手里拎着一大袋食物、一边和善地笑着向方阿米道谢，一边伸手也按下了自己的楼层，转过头看向抱着方阿米的男子，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夏夫人： “难怪上次我说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都不愿意，智旻啊，有女友你直说就行了，藏着掖着干什么？”

方阿米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急急忙忙摇头

#方阿米：“我不……”

朴智旻：“夏阿姨”

方阿米的话才刚出口了两个字就被朴智旻一下子打断、毫不犹豫地截过了话头，淡淡解释着

朴智旻：“她不好意思。”

他话一出口，方阿米的脸色立时就更红了，简直就像是快把自己点着了、恨不得能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下意识地又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

方阿米本就生得娇小漂亮，这时候还闹了一张大红脸，几乎就是在无声地应和着朴智旻刚才的那句“她不好意思”，让夏夫人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忍不住带着几分暧昧的目光地看了看两个年轻人，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过来人的表情，热情地招呼着方阿米

夏夫人： “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别看智旻话少，心肠是好得不得了，前阵子我们家那位突然犯病了、我儿子又不在家，要不是智旻那天晚上回来看见、大半夜地又送我们去医院，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那会儿我还想着这么好的小伙子单着可惜了、工作忙又没个人照顾。怪不得不要阿姨介绍呢，女朋友这么漂亮、肯定是看不上别的了！”

长辈善意的打趣让方阿米原本就红透了的脸怎么都降不了温，却又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偏偏朴智旻只是抱着她安静地站着、半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方阿米茫然无措地缩在朴智旻怀里，只能下意识地给了夏夫人一个礼貌又乖巧的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夏夫人的神色越发和蔼亲近了起来，看了看方阿米纤细的身形和眉宇间隐约的困倦疲惫，忍不住就有些关切：

夏夫人： “这是怎么了？”

朴智旻：“有点发烧”

朴智旻把方阿米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难得地神色温和

朴智旻：“刚从医院回来。”

夏夫人： “这几天天气不正常，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身体、穿暖点。”

夏夫人忙不迭地叮嘱着。

#方阿米：“嗯，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电梯恰好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方阿米一边被朴智旻抱着出了电梯，一边乖巧地应着声和夏夫人道别，然后就看见朴智旻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方阿米：“小叔叔？”

方阿米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喊他。

朴智旻低头看她

朴智旻：“钥匙在我口袋里。”

方阿米应了一声，赶紧低了头去翻找他外套的口袋，谁知道他外套两侧口袋却是空空如也。方阿米一下子就有些紧张

#方阿米：“没有钥匙，会不会掉在车里或者……路上了？”

衣服是披在她身上的，钥匙却弄丢了。

方阿米咬着唇急得不行，恍惚间却似乎是听见有一阵近乎叹息的叹气声从自己的头顶响了起来。方阿米怔了怔，抬头去看他，就见朴智旻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是带着隐隐约约的无奈

朴智旻：“阿米，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后，才终于又把话接了下去

朴智旻：“钥匙——在我裤子右边的口袋里。”

方阿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了手想要去拿，手触到他腰侧的时候却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了回来，红着脸讷讷地小声道

#方阿米：“放我下来，你自己拿！”

朴智旻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低了头，视线在方阿米通红的脸上略略逡巡了一圈，眼底隐约浮上了几分几不可见的笑意、又像是有些似有若无的失落，随即到底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开了门、拉着她的手进了家门。

方阿米一手抱着他的外套一边低了头——他牵着她的手，熨帖的温暖顺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传来，他握得很紧，却又没有半点弄疼她。

方阿米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微微加了些力道、轻轻地反握住他。

回应她的，是朴智旻手上越发升高的温度和加大了的力道。

路上堵了一阵，朴智旻先前下班时打包带回来的粥已经有些凉了。但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来不及再做饭了，他也就只能把粥热了热、两人简单地吃了顿晚饭，而后坐在客厅里稍稍休息一会儿。

#方阿米：“小叔叔”

方阿米裹着厚厚的外套，在沙发上几乎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仰着脸有些欲言又止

#方阿米：“夏阿姨这样误会了……会不会不太好？”

朴智旻： “挺好的”

朴智旻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她的手里，看着方阿米在他开口时一下子又红起来了的耳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方阿米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热水袋里去了，这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朴智旻：“这样她就不会再给我介绍女朋友了。”

方阿米终于又稍稍抬了抬头，声音微有些迟疑

#方阿米：“小叔叔……不想找女朋友吗？柾国说，朴奶奶也给你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你都没去呢！那小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又是田柾国——朴智旻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里暗暗重复了一遍给自己挖坑的大侄子的名字，侧头去看方阿米。方阿米似乎是有些紧张，紧紧地抱着暖水袋蜷缩在沙发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自己。

朴智旻伸手按了按额角

朴智旻：“你很希望我去？还是你很想知道？”

#方阿米：“我……”

方阿米一怔，忽然想起朴智旻最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事和决定，心下一紧、赶紧急急忙忙地摇头解释着

#方阿米：“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小叔叔只要自己觉得高兴和舒服就好了，有没有女朋友都不要紧的！”

不管怎么样，朴智旻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哪怕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亲近，但至少……她希望他不要用厌烦和嫌恶的眼神看自己。

方阿米的模样里满是怕他生气的紧张和小心，朴智旻低头看了看她，张了嘴像是想说什么、迟疑了片刻之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来、倾身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往房间里走，最后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掀开了被子把她裹住。

朴智旻：“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完微微顿了一下，忽然又侧过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朴智旻：“阿米，等你好了，过几天我们谈谈。”

方阿米仰着脸有些紧张

#方阿米：“谈、谈什么？”

朴智旻：“你觉得是谈什么？”

朴智旻不答反问。

方阿米低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朴智旻再一次叹了口气，替她盖好了被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关上门去了客房。

他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客房里只有最简单的一床被子和枕头。他怕方阿米着凉，干脆让她睡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搬来客房睡。

但朴智旻这一晚却依然还是迟迟没有入睡——他背靠着窗台、淡淡地看向房间的门口，似乎能透过这扇门看到对面房间里那个蜷缩在床上睡得跟只小奶猫一样的方阿米。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回放着他回国那天，她从他床上醒来时迷糊又娇俏的模样。

这算是什么？阔别十年之后的一见钟情？

朴智旻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神色却是一片温和，却又像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凝重——他今年二十多岁、不是十八岁的少年、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他得好好想一想、把一切都整理清楚。

他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担负起责任——不是图一时的欲-望和冲动、更不是一时的有趣，他想要长长久久地把小奶猫养在自己的身边、护在自己的怀里，让她再也不会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神色、再也不会自卑地垂下那颗本该骄傲的小脑袋。

他想要的，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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