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下）

晚上吃得有些多，方阿米到了家后又和父母一起在楼下散了会儿步，这才洗了澡窝到床上，却很快就接到了田柾国的电话。

田柾国：“阿米，我们吵架了……”

田柾国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沮丧和颓唐，又好像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心慌。

田柾国：“她说我对她不好，记不住她不爱吃的东西、不肯一直陪她、还说我和你走得太近了……阿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可是她好像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不管我去哪里都要追问、自己出去玩也非要每次都拉我一起，还总是吃你的醋。她和你……一点都不一样。”

他似乎是难过极了，连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阿米抱着被子靠着床头坐起来，安安静静地听着，一直到田柾国说完了、停了话头，这才轻声喊他

方阿米：“柾国”

田柾国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声，满以为她会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体贴地安慰自己。

方阿米：“柾国，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

她这样说，不止不温柔，甚至几乎还有些冷漠。

田柾国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几乎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喊她。

田柾国：“……阿米？”

声音几乎有些打着颤、带着难以克制的心慌。

方阿米：“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我是不一样的，也是你说——你喜欢活泼的女孩子。”

方阿米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微微垂着头、长长地睫毛在月光下轻轻地颤动着。

声音轻了些，咬字却无比清晰。

方阿米：“我们是家人，可是女朋友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大概也不太懂，”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却很快还是轻声接了下去。

方阿米：“可是我想，如果是我，也不愿意总是被男朋友拿来和其他女孩子作比较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谁对谁错，这也不是我有权利下的判断。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

田柾国似乎是已经彻底怔住，电话那端只有一些紊乱的呼吸声昭示着田柾国现下并不平静的心绪。

气氛似乎是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良久，田柾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终于是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有些费劲地哑着嗓子轻声说了一句。

田柾国：“阿米，早点休息。”

然后，方阿米听到电话挂断后传来的“嘟嘟”声。

方阿米长长地叹了口气，挂了手机后却忽然发现刚才打电话时有一条新收到的短信。

朴智旻：“好了打我电话。”

是朴智旻发来的信息。

方阿米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拨号键。

朴智旻：“和田柾国打完电话了？”

电话才刚一接通，朴智旻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询问。

方阿米立刻就是一怔。

方阿米：“你……怎么知道？”

朴智旻：“你走不久他和同学们也散了，他送同学去车站、回来以后脸色很不好，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给你打电话。”

朴智旻笑了一声——他的轻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几乎有些惑人，但语气却极平静。

朴智旻：“他太依赖你了。”

抱着被子的方阿米微微僵了僵、没有说话，头却垂得更低了。

朴智旻却紧接着又笑了一声。

朴智旻：“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吧？”

方阿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了，可这件事……田柾国自己没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朴智旻似乎是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并不追问，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朴智旻：“田柾国有了女朋友，阿米，你呢？”

方阿米：“我？”

方阿米的声音里似乎是有着隐隐的茫然。

方阿米：“我没想过。”

他几乎能想象到方阿米裹着被子蜷成一团、满脸茫然的样子……哪个小女孩没有过幻想呢？可她或许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不敢去想。

她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朴智旻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几乎是哄着她问。

朴智旻：“那么现在……你可以想一想。”

方阿米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些迟疑。

朴智旻：“想一想，阿米”

朴智旻的声音很轻，在夜里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些蛊惑人心。

朴智旻：“别怕，阿米，什么都可以想。”

方阿米咬住了唇，依然没有说话。

朴智旻顿了顿，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然带上了隐约的笑意。

朴智旻：“你小时候，好像还说过……喜欢智旻哥哥、以后要嫁给智旻哥哥做新娘子的。”

方阿米：“有、有吗？”

方阿米刷的一下烧红了整张脸，连说话都已经有些磕磕巴巴。

方阿米：“我、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都不懂事……”

朴智旻没有说话，只是低声笑了起来。

他一笑，方阿米的脸色顿时烧得更红、烫得几乎恨不得要把自己都给烤熟了。

可他却还是在笑。

方阿米：“都、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方阿米难得拔高了些许嗓门、气呼呼地冲着他发脾气。

方阿米：“谁还记得！”

朴智旻：“我记得。”

朴智旻几乎能想象到方阿米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低声答了一句——但声音太轻，几乎是喃喃自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生怕再说下去惹得方阿米恼羞成怒，这一句之后他很快就敛了笑意，语气温和平静得全然是一个关心子侄的长辈。

朴智旻：“阿米，你对田柾国太好、他太依赖你，这不是好事。他该长大懂事了，你不能陪他一辈子。”

烧红着脸的方阿米一瞬间僵在原地，片刻后终于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朴智旻：“早先休息。”

朴智旻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朴智旻：“晚安。”

方阿米：“晚安”

方阿米挂了电话，犹豫着看了手机许久，把手机放到头，然后抱着被子慢慢地躺回了床上。

可是她忽然有些睡不着。

想起刚才田柾国几乎是有些惊慌的语气，想要安慰他，却又想起朴智旻的话……他说的，是对的。

其实她也明白，所以她先前才会那样回答田柾国。

可是她还是有些难过……难过着难过着，耳边却又像是萦绕着朴智旻在夜里低沉温柔的笑声、回响着他说的话。

其实……怎么会忘记呢？

他一走就没有再回来看她，她怕大家担心、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的委屈，只能一个人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从前他还陪着她的每一天。

她记事很早、记性也很好……那时候说的话，哪怕是小时候懵懂的童言，自己也是记得的。

原来他也是记得的……就算曾经忘记了，至少现在，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

方阿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骨气，明明还是应该委屈的，可只是这样，她居然也会觉得……很满足。

方阿米蜷缩着躺在床上，慢慢地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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