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上）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是一门任意选修课。

方阿米准时到了教室，才刚选了个座位坐下、把书包放好，就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田柾国单肩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侧着头看了过来，他似乎是想要过来，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却又犹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

方阿米这才想起来，这门选修课，是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她和田柾国约好了一起选的。

上个学期时候她和田柾国还是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只是过了一个寒假，他们之间忽然就变成了这样连说话都好像有些尴尬的局面。

方阿米不着痕迹地轻轻咬了咬唇，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意——就算拒绝了他的表白，他也还是她的家人。

田柾国对上她的视线，见她并没有半点躲闪和生气的样子，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咧开嘴像往常一样也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然后几步跨到了他的跟前、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方阿米一边专心听着一边做着笔记，忽然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始终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方阿米微微侧过头，立刻就对上了田柾国专注的眼神——他定定地、出神地看着她，几乎脸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生怕一眨眼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她了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陡然相撞，田柾国像是一下子猛然惊醒，掩饰性地挠着自己的头笑了一下、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方阿米笑了一下，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神色自然地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做着笔记。

田柾国低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身侧方阿米握着笔、不停记着笔记的手，几乎是有些贪婪地感觉着身侧方阿米安静又温柔的气息、不舍得错过一分半秒。

他不敢想象将来……那些没有方阿米的日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去想象。

这么多年，自始至终都是叶容在照顾着自己、纵容着自己，事事都为自己考虑。他喜欢她、他依赖她、他希望她高兴，所以他不会穷追不舍、不会逼她、不会……让她难过和为难。

所以……这也许，就是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还能够和她靠得这样近的机会了吧？

他连半秒钟都不舍得浪费。

他可以做她的家人、做她单纯的青梅竹马、做她的……弟弟——只要她幸福，他也可以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只要她高兴，怎么样都可以——他一定可以。

————————

晚上的时候朴智旻照例来接了方阿米一起回家吃饭。饭后两个牵着手在小区附近散步。

偶尔也有些夫妻或是一家三口相携着出来散步逛街，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黄的光线好像让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晕开了一层温柔的轮廓。

方阿米被朴智旻牵着手、和他并肩走在小区旁的人行道上。她长得不高、步子跨得也小，走起路来步速略有些慢。

朴智旻明明人高腿长，却体贴地跟着她的速度，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走着。

迎面走过来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大概也是晚饭后出来散步。两人年纪不小了，身体看起来却都还相当硬朗，一边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一边似乎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家常。

方阿米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朴智旻很快就像是察觉了什么，收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方阿米很快就被他的动作唤回了注意力，仰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他。

朴智旻：“羡慕？”

朴智旻捏了捏她的手。

方阿米脸色微微红了红，迟疑了片刻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羡慕。

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健健康康地活到老，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一起到老，然后那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可以并着肩、身体健朗地一起散着步、说着平平淡淡的家常。

朴智旻：“阿米”

朴智旻忽然叫了她一声，然后很快就对上方阿米有些失神的眼睛，低声道。

朴智旻：“我们以后也会是这样的。我会一直陪你，我们都会很健康。”

也许是他的目光和和语气实在太过温柔，也许是路灯的光线实在太过柔和……她本来明明就该是不确定的、该是忐忑彷徨的，这一刻却莫名地感到心安、没来由地就想要去相信他的话、相信他。

方阿米：“我……会很健康、会活到很老。”

方阿米抓紧了他的手，认真地保证着。

方阿米：“也会一直陪着……智旻哥哥的。”

除非……你不要我了。

最后那一句话，方阿米在心底轻声告诉着自己。

方阿米回握住他，弯着眉眼安静地笑了起来。

散过步后又回到了公寓里，方阿米一边捧着杯子喝水，一边抬眼去看时间。

朴智旻从背后抱住她、把方阿米圈进自己的怀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神色间微有些不满。

朴智旻：“想回学校了？”

方阿米点了点头。

方阿米：“已经快要九点了。”

朴智旻：“你明天上午没有课。”

朴智旻早就问清楚了她的课表，对她的时间安排简直就比她自己都还要清楚得多，这时候越发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低声道。

朴智旻：“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方阿米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他的怀抱和亲昵，但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原本还算是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就有些僵硬了起来，脸颊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两抹粉色，低了头几乎就不敢去看他，只是摇着头讷讷地小声道。

方阿米：“要回学校的。”

她红着脸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娇俏极了，朴智旻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就见方阿米长长的睫毛有些紧张地不停轻颤着，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朴智旻：“只是住一晚、多陪我一会儿。”

朴智旻郑重地保证着。

朴智旻：“别怕，我什么都不做。”

她一说完，方阿米脸色更红，神色间却像是真的开始有些迟疑了起来。

见她有些动摇，朴智旻的眼睛猛地一亮，只觉得像是一下子就看到了什么希望，正要加把劲再接再厉地把人留下来，却忽然听见方阿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朴智旻停下了动作，安安分分地抱着她、让她能好好接电话。

方阿米：“喂？”

方阿米按下了接听键，很快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

方阿米：“爸爸。”

身后抱着她的朴智旻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那头的方父温声应了一句，随后絮絮叨叨地关心起了女儿的新学期来。

方父：“阿米，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开学第一天累不累？不累的话每天适当运动一下。现在在宿舍里吗？时间不早了要早点休息。”

方阿米：“没有忘记带的，东西都带齐了。今天课不多、不辛苦的。我吃完饭以后出去散步了的。我现在……”

方阿米半点也不嫌父亲唠叨，乖乖巧巧地一句一句回答着爸爸的问题，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却忍不住迟疑了一下。她一向乖巧惯了，到底还是不会说谎，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方阿米：“我在小叔叔这里。”

圈在腰上的手忽然间再一次收紧，方阿米只觉得背脊一瞬间就紧紧地贴上了身后那个结实的胸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胸膛好像比起平时的温暖结实，又多了几分僵硬和不自然。

那头的方父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追问着。

方父：“阿米，你小叔叔又接你去吃饭了？”

方阿米轻轻地“嗯”了一声。

方父：“我知道了。”

方父温和地笑了一声，像是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温柔和儒雅，柔声叮嘱着女儿。

方父：“不早了，你该回学校休息了，记得向你小叔叔说谢谢。”

方阿米乖巧地应着，然后和爸爸道别后挂了电话，这才有些犹豫着抬头看了眼朴智旻——他神色平静、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却依然紧紧地抱着自己。

方阿米：“对不起，我……”

方阿米忽然有些语塞，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开了口却又沉默了下去。

朴智旻这时候却反而对着她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

朴智旻：“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说。”

方阿米仰着脸看他，鼻子微有些发酸，轻轻地点了点头。

朴智旻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一边却忽然又问她。

朴智旻：“还在害怕，所以不敢说，是吗？怕我又骗你，还是怕别人？

方阿米：“大家……尤其是朴奶奶，”

方阿米咬了咬唇，脸上显然有些紧张。

方阿米：“会生我的气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别的。

朴智旻也不去戳破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头、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朴智旻：“不会生你的气。你朴奶奶心心念念想着让你做朴家的媳妇、喜欢你还来不及。大家都会生我的气、气我一把年纪还拐走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是自嘲的语气，让方阿米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方阿米：“智旻哥哥——很好。”

怀里有小声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朴智旻终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安安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总算是勉强满足了，依依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背。

朴智旻：“走吧，再不送你回学校，岳父恐怕是就要赶过来了。”

那一声“岳父”，他叫起来格外坦然和顺口。

方阿米仰起脸，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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