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火車

从车窗上的玻璃反射着她的脸容。她耳上的银十字架耳环随着车厢的摆动而不时摇晃着。她一双红色的大眼睛映在玻璃窗上，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她的脸容和街外的景像重合着，像是流逝在远方的风景一样。雪白的皮肤上，脸颊微红。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像是飞泻而下的瀑布。

李芷月这时看着车厢的顶部。她不时瞧着我，好像有甚么想要说的。很快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但很快又平静下去，像是在水面上稍踪即逝的波纹一样。我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她没有说甚么，恐怕是因为对她来说，这太吃力了。

小玉则是不时焦急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又不时的摸着李芷月的额头。脸上忧愁的表情不断，像是一只为生计而担忧的松鼠一样，来来回回的左右动着。我看着她们，心里面不禁感到伤感起来。那是一种不能说是毫无理由的伤感。

「师傅，我被赶出学院去了。你可以不必再担心我了。」

我对李芷月说。她淡淡的瞳孔这时反射着外头的光，浅浅的橙黄色流转着，这刻正在瞧着我看。她又再将视线看向窗外的蓝天，然后又再望了望我。她微微的张开了嘴唇，动了动，但很快又不说话了。她瞧着我看，说:

「为甚么......」

她伸出手来想扶起自己，但显然这样做对她来说太吃力了。她又再咳了声。她这时看着圣光，用细微的声音说:

「是你... 干的好... 事吧?」

前面的圣光这时脱下了一只白套，一对明眸这时回望着她。她顿了顿，说:

「是他的意志驱使着他这样做的。而且这都是因为你太弱了，所以才害得他落得这个田地。」

李芷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的确那个时候如果她不坚持要上屋顶追那个女孩的话，就不会中毒了。她没有理会圣光的话，也没有再望向圣光。我不知道她是否又在生气了，只见她又再一次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很深，深得彷彿像是个无底洞一般，蓝得像是那海水一样。海.....。

我再一次向李芷月的额头伸出手去，但她却伸出她的那只小手来挡开了。这只手对于一个要成为剑士的人来说或者是太小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感觉着那热度。相比起昨晚，她的情况总算是有所改善了。我想到就是这一只手的温度在保护着我的时候，不禁笑了笑。

她似乎很不明白我在做些甚么似的，也没有挣扎，就又再合上眼去睡着了。

马车在石子路面上一晃一晃的，终于到了车站前的大街。圣光付了车资后就下了车。小玉打开右边的车门后，我抱起李芷月，又将她背在身后。小玉走到后座把行李想要拿出来时，圣光阻止了她，说:

「我有手有脚，能自己拿的。你照顾好她们就可以了。」

车站里面水晶弔灯在日间显得暗淡无光。从车站西门而来的人流把大堂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看到圣光身上白色的剑士制服和腰间的长剑，就自动自觉的让开了路。拜她所赐，我们很快就在B月台上了车。我们的车厢在第七卡。因为今天并非假日，所以车厢里面并没有坐满了人。

除了要到南部去公干的人外，就只有其他上了年纪的人了。在这个车厢内，圣光就看起来很显眼了。除了本身长相貌美以外，身段也修长，而且腰间的金银相间的刺剑光是看起来就很华贵。

所谓的剑士也是分等级的，而且不仅只限于实力，还有家世的关系。

想到这，我起了好奇心，想问李芷月来自甚么样的家庭。不过她这时沉沉睡去，也无法再问。我们四个人这时坐了在车厢之中相对的四个座位之上，我和李芷月坐一边，圣光和小玉就坐另一边。

窗外的日光柔和地照射在橡木桌面上，小玉站起身来把窗拉低了一点，让风吹进来。

「呼吸新鲜空气可能有帮助。」小玉说。

不知道是否有听到她的话，在睡梦中的李芷月眉头似是动了，未几她又徐徐睁开眼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玉。然后她的眼光落在圣光身上。

「你感觉怎样?」我问她。

「海......。」她说。

我记得她说过要将来成为武官以后，就要到海边去买一间大别墅，一个人逍遥自在自在的生活。海吗......。

我儿时所住的北方并没有海。倒是有一个小湖叫白云湖。但没有海。长年只有雪，白茫茫的雪。除了在电视上面见过海之外，我只是听过母亲说过海。可惜她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没有意见，也不会说话。

我望向圣光，她这时从腰间抽出一小本书来看着。书是小小的平装文库本，而且被压得歪了。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在意，伴着窗外的日光看着。封面上写着老人与海。为甚么偏偏要看这种书不可? 而且，她属于那种青春美丽的少女，和老这种概念完全沾不上边。这时在阳光底下，她雪白的脸上双颊微红，健康而充满血色，和她旁边李芷月苍白的脸色成了对比。

「你也喜欢看小说吗?」小玉一边收十着枱面一边问。

「嗯。比起和人打交道来说，看小说反而乐得轻松。而且，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容易戒掉了。」圣光雪白的手指又翻开一页。

这时火车的鸣笛响起，火车徐徐开动。窗外的景风和房屋开始慢慢的向后退。但是，其实并不是房屋后退了，而是我们在前进。

转眼间，事物都已消失在后头。

我在座位上抱着双手想要入睡。明明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睡，睡意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光顾。因为我并没有光顾的价值吗?

这时圣光的手指又再翻动书页。手上的手套白得像是雪一样。

我们开始向南方进发了，而且必须赶在她中毒死亡之前找到那个叫杨又薇的女孩，找到解毒的方法。

「谢谢你。」我说。

圣光的眉毛在阳光下抖了抖，似是羽毛一样在金色的灰尘中飞舞着。她没有回答，仍然继续在看着手里的文库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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