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再是我

手脚依然麻痹，还没有恢复，但是，大脑还没有停止思考；呼吸呢？带着甜腥的粘稠空气充满了鼻孔，但依然能够用力，没有问题；还有力气去活动吗，能握住自己的刀吗？

早就该明白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绝不后退，一心前进，就像爬行的蜈蚣那样，但，奇迹这种东西，终究不是平常人可以奢望的东西，更何况于一个命中注定会死去的人。

可是，可是……为什么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又变得如此冰冷和寂寞。好冷啊，好冷啊，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血液都已经停止了流动，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终于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害怕死亡了——死去的感觉像是被人遗弃在冰原上，既被寒冷冻结了骨髓，又被深邃的寂寞和空虚所包围。

真寂寞啊！

但是，为什么心却依旧很温暖？

是她吗？是她啊。

我死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没有人会在凌晨七点叫她起床，没有人会为她准备早餐，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委屈，没有人会不离不弃的保护她，也没有人会陪伴她一起成长，真担心啊，真想再听她叫一次“哥哥”。

可是，好困啊，我就快永远的睡着了。

……

不！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的离开这个悲惨的世界，我怎么能一个人拥有幸福，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永远寂寞！

我不能就这么死去！

……

“是否接受？”

谁？是谁在说话？封闭的牢笼里回荡着幽灵鬼魅般的声音。

“是否接受？”

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更加急促的声调，就像是在逼问一样。

想回应那个声音，但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不，不，不，亚树，不要接受，你会经历比死亡还痛苦的事情！”

吵死了！好吵啊！

漆黑的牢笼里，伸出一双光亮稚嫩的手掌抚摸我的脸颊，一种很熟悉的让我发誓要保护一生的声音抚平了我暴动的内心。

“哥哥，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不离不弃。”

睁开混沌的双眼，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她微笑着，亲吻我的嘴唇。

“我们终为一体，我们永不分离。”

……

“我接受。”

……

“等价交换，交易成立。”

身体好沉重，怎么回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就像是被钉子固定住了全身的骨头，难道这就是死去的世界吗？

“欧尼酱，真是的，已经七点了哦，该起床了，再晚就赶不上去学校的电车了。”

熟悉的声音将稚名亚树拉出了梦境。

看着面前妹妹一如既往宠溺的表情，稚名亚树的眼角终于忍不住涌出眼泪，用力抱紧了眼前的人。

“千鹤！”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惊魂未定，从未像现在这样失去冷静，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已经不想再体会这种感觉了，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稚名亚树拼命的抱紧了千鹤，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似乎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的恐惧减少一点。他不敢再去回忆那个场景，虽然醒来的时候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一般，但那份惊慌的心情，和溺水如出一辙的窒息感，仍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怎么了，欧尼酱，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吗？”

千鹤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今天的欧尼酱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如果要让她说出来，却又难以用语言描述，总之就是比起以往更加脆弱的感觉。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经历了那样的事故，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漠视生命。

虽然是这样，但千鹤还是松了口气，跟前几天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的状态比起来，至少现在的欧尼酱是一个实实在在拥有灵魂的人。

明天总是会更美好的，不是吗？

“欧尼酱，快点起床了哦。”

虽然很想让欧尼酱再多休息一会儿，但一直持续这样忧郁的状态总归不是办法，或许学校的环境能够帮助欧尼酱重新振作起来吧。

千鹤还是很高兴，欧尼酱平安无事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接下来就是让欧尼酱一点点恢复过来。人总是要学会知足的，不是吗？祈求的更多，有事反而会失去的更多。

“千鹤，谢谢。”

亚树跪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千鹤，把头埋进了她的发丝。

“没关系，欧尼酱，无论什么时候，我和姐姐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千鹤伸出手，反抱着亚树，语气眷恋而又坚定。

……

“好冷啊。”亚树站在玄关搓了搓手，可能是那个酷似现实的噩梦，他感觉到了比平时更加难以抵挡的寒意。

“欧尼酱才刚刚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才会感觉到更冷一些吧。虽然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但欧尼酱也要注意保暖才是。”千鹤一边穿着小皮鞋，还不忘回答亚树。

可能是因为刚刚恢复过来的缘故，亚树专注于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外面街道的景色，并没有留心千鹤的话语。

“那么，欧尼酱，走吧。”

穿好鞋子的千鹤打开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果然有些冷呢。欧尼酱，等我一下。”

说完，千鹤又咯噔咯噔的跑上楼，不一会儿捧着一条绣着雪花图案的围巾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并且动作熟练地围在了亚树光溜溜的脖子上。

亚树有些疑惑的看着樱。

千鹤目光闪烁，她知道欧尼酱想要说什么。

“没事的，欧尼酱，我不冷。”——其实是因为另一条围巾上沾染上血渍洗不掉了，而近期又没有出去采购的计划。

亚树伸出手想要抚摸千鹤的头顶，却发现身高上总差了那么一点，只能转而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难倒千鹤又长高了？

虽然亚树尽力掩饰着身高不够的尴尬，但千鹤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悄悄弯了一下腰。

亚树苦笑了一下，松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将另一半绕在了千鹤没有任何保暖措施的脖子上。因为是加长的围巾，所以即使是两个人一起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样，一人一半就不会冷了，走吧。”

亚树牵着千鹤的手，因为身高的反向差别，倒有点像弟弟拉着姐姐。

千鹤跟在亚树的身后，另一只手抓着围巾。

好暖和！

低着头，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被包裹在欧尼酱的掌心里，千鹤用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诉说：“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欧尼酱永远是那个欧尼酱。……即使，身体不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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