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汀兰轩的下人来往匆匆,忙得焦头烂额。
春诗把洛伊泠扶进房里的大床上,让她背朝上趴着,为她查看伤口,这一看之下不由有些心惊。
洛伊泠身上的伤口远比刚才看去面积大的多也深得多,从肩膀后开始一直到臀部上面半掌位置都已被碎片划出数道深口,有些细小的碎片已经嵌到肉里,伤口正往外喷血,不一会,便染红了被褥。
春诗眼含泪珠,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拿来剪刀帮洛伊泠剪开伤口处的衣衫,但还是把她疼醒了。
春诗见她醒来,语气有些哽咽,“小姐,是不是很疼?都怪奴婢不好,若是能挡着小姐,也不至于伤得这样?”
洛伊泠见她这般伤心自责,煞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轻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精神恍惚,不慎被洛涟漪推倒,你不必自责”
她这段时间思虑重重,彻夜难眠,精神难免涣散,在刚才与洛涟漪的打闹中,又被她撞到头部好几次,身体一时支撑不住,便被她推了出来。
春诗明了,但也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心疼,“小姐您再忍忍,初夏已经去叫府中的客卿大夫了,很快就会回来”
洛伊泠闻言,不由苦笑。
如果能很快就把大夫叫来,那她也就不是不受待见的大小姐了。
求人不如求己,她让春诗把她房中的疗伤药拿来,让她给自己上药。
这些药都是她自己配的,前世她嫁给凌钰轩后,被人经常下毒,暗杀。而她为了不让凌钰轩担心,便学了一点医术,虽只是一些药理基础和皮毛,但眼下也足够了。
等到春诗帮她上好了药,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而初夏却没回来。
想到小姐刚才的话,春诗的心不由一沉,更多的是愤怒。
小姐也是洛府嫡女,就算不受宠,可他们是医者,医者不是讲究仁心吗?怎的这般凉薄!
洛伊泠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上好了药,伤口也不再流血,便对她吩咐道:“春诗,你去跟老夫人禀报一声,就去找于伯来为我治疗吧”
“小姐,莫说老夫人肯不肯放奴婢出府,就算她肯,于太医的府邸离洛府也是有一段距离的,奴婢这一去返起码得一个时辰,您的伤口到那时就凝固了,若是医治,肯定得挑了伤口把碎片取出,那会疼痛难忍的”
岂止是难忍,就如同是用鞭子抽打,然后在伤口上撒盐,这样的痛常人都难忍,何况是柔弱女子?
洛伊泠也知道其中的痛苦,但经历了前世的那些惨痛的折磨,这点小伤在她看来倒没什么。
“你去就是了,不然你就是再等三个时辰,也找不到府中的大夫”
“可是小姐,您身边没一个信任的人,奴婢不放心”
即使她家小姐住在老爷安排的汀兰轩,有一干奴婢伺候着,但谁知道这些婢女里有几个是衷心的。
她这一去,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没人帮衬着,那可怎么办?
见春诗还在坚持,洛伊泠就装作痛苦的低吟一声,语气有气无力道:“你若再不去,耽搁时间久了,你家小姐我就会痛得昏死过去了”
春诗一听,哪里还顾得想什么,直接一路小跑出了汀兰轩。
洛伊泠呼出一口气,稍稍抬了一下臂膀,没想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出,无奈一笑。
前世她的身体已经被折磨得麻木,根本就不觉得痛,但现在的身体还没受过那般非人的折磨,痛感很是强烈。
回想刚才春诗的话,她的心中不由冷笑。
老夫人当然会放春诗出府的。
洛涟漪虽是姨娘生的,但到底她的生母是老夫人娘家的人,除了洛旎月,这府中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洛涟漪了,就连她这个嫡长女也比不上半分。
她知道老夫人知晓这事后会稍稍惩罚洛涟漪,做做样子,对她这个大孙女也就稍微宽松一些,所以让春诗去请于伯,老夫人当然会同意。
而老夫人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再过一个月长年在外征战的洛天羽大败北凉,班师回朝了。老夫人这些年因为宁婉心的缘故,与洛天羽的母子之情很淡薄,她想要挽回自己儿子,所以很是在意洛天羽的想法,每当他快回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会对她格外的宽松,就是想要看洛天羽对她的态度是否有转变,若是一如往常的漠视,那老夫人心中便无顾虑,随府中人如何对待她这个大小姐。
……
春诗果然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只不过除了于伯,还多了一个人。
“小姐,于太医当时正在给老太君诊脉,奴婢也是经过时刚好撞见大少爷送他出来,听闻小姐受伤,大少爷也过来探望,此刻正在与老夫人会面,等会就会过来”
春诗一边领着于太医查看伤口,一边老实交代。
洛伊泠闻言,扬起一抹暖阳般微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这事后,便把目光放在了于伯身上。
“于伯,好久不见了,这次麻烦您了”
于伯今年已过六十,面目慈祥,下巴留了一撮小胡须,洛伊泠还记得,她小的时候在外祖家,每次于伯来她都会玩弄一番他的胡须才作罢。
于伯与外祖家的关系很是交好,对她也是极其疼爱,外祖母的病也是他一直医治的。
只见他皱着眉查看她的伤口,浊眼中带着心疼和怒意,听她这么说,脸色沉了沉,有些不悦道:“泠丫头,你说这话就跟于伯见外了”
继而又严肃道:“泠丫头,你这伤幸好事先敷了一些药,不让伤势蔓延,但过了这么久,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处理起来有些疼,你可忍着点啊,实在忍不住的话,你就咬住这个”
于伯从他的药箱中拿出一卷厚厚的纱布,递给了洛伊泠,却被她拒绝了。
“于伯,您老快点吧,我这伤可真耽搁不得了”
于伯看着脸色苍白,却对他露出甜美笑容的小人儿,一点也没有女子受伤时的娇气,心下更是心疼。
也不再多言,麻利的取出所需物品,便开始清理伤口。
因为受伤时间也不短,凝固的血又再次沾着边缘的衣衫,而于伯要做的就是清理已经凝固的血和附着在其上的衣衫,然后再用镊子把嵌入肉里的碎片取出,重新上药。
房间内只有洛伊泠,于伯和随身侍候的春诗,房内安静得呼吸都能听见,时不时的传来碎片从肉中取出,鲜血直喷的“噗噗”声。
洛伊泠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背后的疼痛上,便转移注意力,寻了些话题聊,缓解了房中的紧张气氛。
“外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于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问,心下惊讶她居然能在这种非人疼痛下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但也如实回答,“你外祖母是老毛病了,根治不了,只能好好休养”
听他这话,洛伊泠便放心了,想来外祖母这几年身体还算不错,但想到外祖母前世的死……
转头看了看于伯认真替她清理伤口的模样,又想到他的医术,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念头,“于伯,不如我拜您为师吧?您是太医院院首,大名鼎鼎的神医,您医术这么高明,没有个徒弟继承衣钵,怕是也遗憾吧?”
于伯闻言手一抖,差点把刚夹出来的碎片又掉回去,瞪了一眼不老实的洛伊泠,语气有些严厉道:“你这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学医是那么好学的吗?就凭你这毛躁的性子,学医不适合你,有时间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多学着闺阁女子的琴棋书画,整天只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这哪是女子所为……”
“于伯,您那唠叨的老毛病又犯了,反正我就是要学医,您不让我跟您学,我就天天在您府邸外蹲着,跟着你,直到你答应收我为徒为止”
洛伊泠想过,外祖母的病她也许能出些力,还有,若是以后要对付凌钰轩和洛旎月,光是防备他们还不行,还得有些保命的真本事,前世她被洛旎月各种陷害,其中最致命的便是毒药。
而学医自然是她的首选,不说前世有了些基础,上手快,就说另一个保命本事那就是习武,以她现在的年纪,也是不可能的了,相比较之下,学医对她的裨益更大。
虽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气话,但于伯从她灵动的桃花眼中看到了坚定,还有一抹对医术的热忱,已到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无奈一叹,只能点头答应。
“好,我答应收你为徒”
于伯说完这话的时候,刚好把洛伊泠身上的伤口清理完,迅速的抹上药后,便坐直了身子。
洛伊泠见状,扶着春诗从床上下来,脊背挺直的跪着,丝毫不顾及身后的伤。
春诗在一旁看着想要拉她起来,却被她拒绝,于伯见她这般,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下也不由看重了几分,神色一正,道:“做我于丘的徒弟,可不是轻松,虽然我疼爱你,但对于医术,我向来严苛,而且医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你能受得住这枯燥的学艺之路吗?”
见洛伊泠点头,并无不满之意,又道:“好,但除此之外,你还要谨记医者医德,一不可见死不救,二不可用医害人,你能做到这两点吗?”
洛伊泠神色肃然,恭谨且保证道:“谨遵师傅之命,弟子洛伊泠铭记于心!”
于伯听她的保证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弯腰赶忙扶起她,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嘱咐道:“今日没想到你这丫头要拜我为师,所以拜师礼都没准备好,等到时候正式拜师仪式,为师再给你,这瓶药是治你背后的伤,痊愈后还不留疤,嘿嘿嘿,这可是宫中娘娘才能用到的,你这丫头拜我为师,就是赚到了!”
洛伊泠习惯他一会严肃一会老不正经的模样,坐在床边,对他甜甜一笑。
在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她只想做一个十几岁无忧无虑的丫头,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又与于伯闲谈了一会,毕竟是男子,虽年迈,但也得注意男女之间的分寸,叮嘱洛伊泠伤口未痊愈之前不能碰水后,于伯便离开了。
离去前还是提醒她,拜师学艺这事还得跟家里人说一下,征求他们的意见,洛伊泠一一点头答应。
让春诗送走于伯后,初夏这才回来,只是她的神色很是不对,眼睛也红红的,似是哭过。
洛伊泠苍白着脸,趴在床上,有些虚弱的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初夏收拾好心绪,忙走过来,看她伤口已经处理好,这才放下心。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不由觉得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怒,便都说了出来。
原来初夏去到府中客卿大夫的住处,见门外空无一人,便敲门询问道:“吴大夫,您在里面吗?”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门便打开了,那位客卿大夫,吴大夫走了出来。
见是不受宠的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脸上的惊慌褪去,态度很是不善,“你找我有何事?不知道我很忙的吗?”
初夏想到自家小姐还在汀兰轩等着大夫救命,面露焦急,匆匆的拉着吴大夫的手便往外走边解释,“吴大夫,我家小姐受了重伤,你先过去瞧瞧吧”
吴大夫此时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眼睛紧紧地黏在她拉着他的那双白皙的手上,感受着手心的嫩滑,心中不经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一把用力拉住初夏,后者一时不慎就被他拉到怀里。
吴大夫手掌不安分的上下摸索着,见初夏脸色涨红,不由邪佞一笑,“大小姐的事不急,你看你这么主动投怀送抱,若是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真心”
说着,不等初夏反抗,便大力的扯着她进了刚才的屋子,而屋内的梅儿早在吴大夫开门时就翻窗离开了。
初夏哪里经历过这事,一时之间被他给吓懵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屋内的床上。
初夏一慌,就想要逃走,却被吴大夫一把抱住,怎么都挣脱不开,不由破口大骂,“你这老色鬼,我是大小姐身边的婢女,你若是敢碰我,看大小姐怎么收拾你!”
吴大夫闻言不屑一笑,“大小姐?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而已,莫说是我碰了你,就算碰了她,老子也能好好的待在洛府”
初夏听不得别人侮辱自家小姐,更何况还是这般不堪的侮辱。于是用尽脚力,使劲踩了他一脚,这才得以逃脱他那猥琐的怀抱。
“不准你这么玷污我家小姐清誉!不肯医治你就明说,何必这么侮辱人,哼,没想到我们府中的客卿大夫居然是一个好色之徒,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回去以后,我定要与她人说道说道”
说完,便要离开,但因吴大夫的一句话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说你家小姐重伤了吗?怎么,你来这里不是来找我去给她医治的吗?”
吴大夫见她停下脚步,继而得意一笑,“我可以同你去医治你家小姐,但你要答应我,陪我一夜,怎么样?相比你的清白,你家小姐的命似乎更珍贵……”
“你……”
初夏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悲愤,眼中已显泪花。
小姐对她这么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清白而让小姐丢了性命。
想到此,即使心中再不愿意,初夏也含泪准备同意。
吴大夫见状便知事成,心下一喜,想要把那娇软的身子拥入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却不想被人打断了。
来人是他的药童,之前被他支了出去,现在却突然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师傅,于神医来洛府了,现下正在大小姐的院子里为大小姐治病,师傅,你快过去看看吧!”
初夏闻言,喜出望外,心中大松一口气,小姐有人医治了,她不用委身于这色心不小的吴大夫。
于是,不等吴大夫回神,初夏便快速的破门离去,回到了汀兰轩。
……
洛伊泠听完后,即使脸上那苍白的病态,也挡不住她眸中似火的深沉。
她本以为初夏去请吴大夫,不过只是被对方故意推脱这么久,却不想差点毁了初夏。
但想到初夏的委屈,都是因为她的伤,洛伊泠的眼中闪过一抹内疚的感动。
抬起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安慰道:“让你受委屈了,初夏,但你放心,我会替你讨个公道!”
初夏闻言,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恰好看到洛伊泠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心下一惊,忙阻止,“小姐,奴婢不委屈,只要小姐平安,就算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愿意!所以小姐,您不必为奴婢做什么,奴婢真的一点也没有觉得委屈”
见她这般紧张,洛伊泠轻声一叹,点了点头,也不跟她坚持,但心下还是把这事记了下来。
春诗和初夏同她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她却把她们当做自己亲人看待,她们受了委屈,她怎能不为她们做主?
初夏的心情一下子便平复了,似又想起了什么,便凑近洛伊泠,小声嘀咕。
“小姐,其实奴婢在敲那个老色鬼的门之前,发现了一件事”
洛伊泠不明所以,“什么事?”
“奴婢很早就到了那老色鬼的院子里,本想推门而入,直接逮到人就拉来汀兰轩,却在推门那一刻,听到了一些动静”
初夏说到此,脸色有些涨红,似是难以启齿,但也继续道:“奴婢透过半开着的窗户,发现那老色鬼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正与一个女子做那颠龙倒凤的羞事,奴婢怕被他们发现,才假装敲门提醒”
洛伊泠听了不由讶然的轻挑俏眉,但见她努了努嘴唇,似是还有话要说,便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初夏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道:“与老色鬼在一起的女子奴婢认得,是雨夫人的贴身婢女梅儿,奴婢还从外面听到他们时不时传来一些十一年前,上香,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因为隔得有些远,奴婢只能听到这些”
洛伊泠听完不由一愣,敛眉沉思。
洛府的客卿大夫与雨薇身边的婢女有染,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件事她在前世里并不知晓,但当时的洛府倒有一些雨薇院子里的不耻流言。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流言倒也说得通了。
如此想着,洛伊泠对雨薇又多了一份不喜。
再怎么说,雨薇也是洛府主母,自己行为如青楼女子就算了,连带着她的婢女也这般放荡,老夫人难不成真是人老眼花,不然怎么会让这样一个连婢女都管不好的女人做父亲的继室?
洛伊泠实在想不通洛府里那些雨氏女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
盛世独宠:嫡女难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