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这天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儿,换了套寻常衣服就出了仙宫,打算到外面逛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上界,说起来,他很久没回到上界了,自从几千年前那场大战后,他和玉华的关系就一直不冷不热,不过既然来了,嗯……谢云流看看天色,已经晌午了,便打算在此用午膳。
上界有一个地方叫碧尘楼,那是二殿天元弄得一处饭馆,专门给一些嘴馋的仙人打牙祭。
他甫一踏入上界的碧尘楼,就觉得自己这处暗桩似乎比平日要热闹许多。正纳闷着,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吆喝:“这位客官,您的茶来了!”
谢云流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个貌美的女小二为临窗的那桌客人送上一壶茶。她利落干脆的为客人斟上茶后,又将一个盛着花生米的碟子放在那客人带来的小孩子面前,眨眨眼笑着说:“这花生米是姐姐送你吃的,别告诉别人喔!”
欢喜得那小孩子咯咯直笑,一双胖胖的小手直接就往碟子里捞。那小二看到孩子咯咯直笑,他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转头和掌柜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掌柜一脸宠溺的笑容。
那鬼脸还没做完,又有旁边几桌客人笑着吆喝:“梓白,这边点菜!”
那叫梓白的小二欢快的应道:“哎!来咯!”脚下噌噌几步跑了过去。
谢云流第一次见到这么讨喜的小丫头,不禁有些被他吸引,眼睛跟着那少女。
那少女来到要点菜的客人旁边,还没站定,就一溜儿道:“李大仙您终于来啦,都十多天不见您了,怎么这会还点惯常那几样吗?”
那李仙人笑说:“梓白有什么好介绍啊?都听你的!”
张梓白立刻扬眉,“那您可赶了巧了,这阵子咱们酒楼可捣腾了好多新菜式呢!讲究调味细腻的么,就有抓炒鱼片、红娘自配、脯雪黄鱼,都是口味浓厚选料精细的,包您吃了还想吃第二回!要不来几样闽菜,醉糟鸡、糟汁川海蚌、佛跳墙、炒西施舌、东壁龙珠,这几样都是色美味鲜,和醇、荤香、不腻,吃进去那是个齿颊留香!”
张梓白劈里啪啦的一串菜名说出来,连菜牌都没有瞄一眼。那娃娃脸上眉飞色舞,一双大眼睛含笑带喜,脆生生的声音似一颗颗珠子掉在盘子里,唱着菜名时仿佛在唱儿歌,笑容满面如三月春风,谁看了都忍不住也笑起来。那个李仙人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被那张梓白哄得点了六七个菜。还傻乎乎的赏了张梓白一颗仙丹。
张梓白得了仙丹,嘴角微微上扬。
狐小白果然没骗她!这果然是个好地方!虽然一开始要她在这打杂她心里很不情愿,但是一听狐小白说这里时不时的会有仙人来吃饭,如果把他们伺候舒服了,也行会赏你什么好东西。
仙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那肯定是好东西。
抱着这个心思,张梓白在这里做起了兼职。
几天下来,混得倒是如鱼得水。
下了单子,张梓白又被别桌的客人招呼了过去。看得出她极受常客的喜欢,人人都想招她过去说两句,忙得她脚不沾地的在数十张桌子间转来转去,可她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谢云流有种错觉,觉得仿佛连阳光都黏在那少女身边嬉戏,他心里忽然咯登一下漏跳了一拍。
直到身边的侍卫恭敬的喊了他数声方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尴尬的对来伺候他的少女一笑,随他进了雅间。
谢云流进了专属自己的雅间坐定了,还是念念不忘刚才那少女,便特意让掌柜的请她过来伺候。
张梓白在醉月楼的常客中人气颇高,经常有人专门指定他来招呼。所以他刚听到掌柜说有位贵客要他过去时,便爽快的跑了过去。
“这位客官……”张梓白一脚踏入门坎,一声招呼还没说完,就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去。
靠,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撞上这煞星了?这家伙怎么不好好待在他的仙宫,出来遛达个屁啊?张梓白在心底咒骂着。
张梓白极不待见眼前这位尊贵的上仙殿下,对于以前还是小蛇的张梓白来说,谢云流欺负她的恶劣行径简直是罄竹难书,暂且不理那些,这人自己疑神疑鬼就算了,居然还教唆炎殇去怀疑自己,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两人冷战了将近两个月,这一笔笔的帐写下来都能有一大叠了。
想起来就觉得肝火上扬,张梓白还想找他秋后算帐呢,这家伙居然点名要自己伺候他?做梦去吧,别说门儿,连窗都不会有!
想到这里,张梓白黑口黑脸的走过去,往桌子上一摔菜牌,恶声恶气地道:“自己看去,想吃什么说出来。”
谢云流不敢置信的看着砸在自己面前的菜牌,目瞪口呆。
谢云流身分尊贵,即便身分没被认出,就凭这身锦衣华服去到那里都是重点讨好对象,何曾被人如此恶劣对待过,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对待的他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倒是谢云流身边的两个侍卫勃然大怒,“殿下面前岂容无礼,你可知罪!”
张梓白从鼻子里哼了哼,充分表达了他的不齿,用不大但也远称不上小的声音嘀咕:“狗仗人势!”
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以前还是小蛇时,是怎样在炎殇身边狐假虎威地和谢云流叫板的。
谢云流总算回神,他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名不买他帐的小二。眼前的少年一张精致美丽的俏脸拉得老长,跟在大堂上跑腿时那活泼欢喜的样子判若两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极不待见自己。
自己好像也不算穷凶极恶之徒吧,怎么让一个笑脸迎人的孩子转眼就对自己横眉怒目一脸的苦大仇深呢?谢云流纳闷,但也觉得很有趣。
他挥手让自己的两个侍卫出去,打算独自逗逗这个可爱的少女。
张梓白见到那两个侍卫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雅间的门,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回想起这个人的恶劣之处,张梓白立刻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那样浑身寒毛倒竖,死死瞪着谢云流,脚后跟已经往后挪了一寸,打算有什么不妥立刻夺门而出。
谢云流看着张梓白那草木皆兵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又觉得好像挺熟悉的,想了想,脑子里闪过炎殇条小蛇见到自己也是这么一副样子。想到这里,谢云流仔细打量张梓白,发现眼前少年那双大大的杏儿眼乌溜溜的好像会说话,菱形的唇微微抿着,倒真和那条小蛇骄纵直率的模样有个几分相似。
“怎么站那么远,我难道还能吃了你吗?”谢云流笑着打趣,对付这种小家伙,激将法永远是最有用的。
张梓白吞不下这口气,果然乖乖的臭着脸挪到桌子边,一声不吭。
“碧尘楼的小厮什么时候这么大脾气了?”谢云流径自翻看着菜牌。
张梓白嘀嘀咕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谢云流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抬起头问:“那敢问这位姑娘,在下哪里不像人了?”
张梓白闻言一惊,万想不到自己嘴里模模糊糊的自言自语会给人听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也就罢了,还不懂看脸色居然顺着自己的腹诽问出话来了。
他嘀咕了几声,索性撇过头去不理谢云流。
张梓白转过头,谢云流恰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还有那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说不出的可爱,他从来没见过别人摆这么纯粹孩子气的举动,心里一动,伸手就去捉张梓白。
张梓白冷不防被人捉住,眼前一花,等看清楚时谢云流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了。她大惊,一手抄起菜牌对准谢云流就是一阵狂砸:“靠,放开老子!”
她砸得大力并且全无章法,刚开始的时候谢云流的确挨了那么两下,不过张梓白终归斗不过谢云流,很快就给她制住禁在怀里动弹不得。
谢云流抬起张梓白的下巴尖子,不出意料的看到对方喷火的双眼和气得发抖的嘴唇。
“小家伙,你挺有趣的,叫什么名字?”谢云流问。
“我是你爷爷!”张梓白大怒。
“哈哈,我爷爷你还当不起。”谢云流一点也没有想到治这少女的不敬之罪,反倒生出了和她斗嘴的兴致来。
张梓白一言不发,抬腿就是一脚,专门往谢云流身为男人的尊严的地方踢过去。
谢云流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挺毒的,赶紧伸手去挡,张梓白趁机就溜出了他怀里,站到安全距离上。
“哈哈。”谢云流看着张梓白一气呵成的流利动作,不禁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推荐些菜来吧。”
其实谢云流对碧尘楼的菜很是熟悉,却故意去问张梓白,不过是想看看她刚才在大堂对客人报菜名时那意气飞扬的神色和听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罢了。
张梓白白了他一眼,木着一张黑脸,用平板无波的声音说了一堆菜名,都是白菜豆腐的素材,看来就是打定主意不让谢云流好过。
这么明显的呕气举动,谢云流一笑而过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撑着下颔,等张梓白将些明显是刁难他的素菜名字说完后,谢云流故意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如果我全要了,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
这次换成张梓白目瞪口呆,半天才应过来,拉长了脸说:“你有病!撑死你活该!”手上却毫不含糊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堆青菜豆腐的名字,暗自后悔没有将最贵的菜报出来,好重重宰谢云流一刀。
写好了,张梓白气鼓鼓的甩门出去到厨房下订单,嘴里骂骂咧咧:“靠,原以为是个神经病,原来是个被虐狂!”
听力非比寻常的谢云流同样将张梓白的低声怒骂听得一字不漏,可惜这回是有听没有懂。
不一会儿,一道道菜依次上桌,可来伺候茶水的却不再是张梓白了。换来的小厮笑脸如花,跑前跑后殷勤招待。按常理说,张梓白那臭脾气和大不敬的态度和这换上来的小厮根本不能比,可谢云流却略微感觉不快,“方才那姑娘呢?”
“梓白?她朋友来了,楼主特许他出去的。”那小厮答道。
谢云流哦了一声,不经意转头自窗户看下去,恰好见到张梓白正和一个青衣男子相偕而出,那男子身影谢云流有些熟悉,居然是天元殿殿下狐小白。方才在自己面前扯了老长一张脸的少女正灿烂的笑着,偶尔嗔怒的揍两下走在她旁边的狐小白。
谢云流临窗而坐,明明在二楼雅间,和那少女有一段距离,然而少女那精致的小脸上的笑容的每一个细节,那弯成月牙儿的杏儿眼,那翘起的嘴角……都清清楚楚的印在谢云流的心里,他不由自主啪地折断了手上的筷子,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快。
谢云流觉得自己定是疯了,在大荒环境变化的微妙时刻居然想频繁的往上界跑。他虽然控制住自己,然而还是一个月跑出仙宫到碧尘楼两三次,什么也不做,专门为了和那个叫张梓白斗嘴。
只是张梓白从来就不买他的帐,即便他在仙宫搜罗一堆东西送她,她依然是一脸的鄙弃。看上去张梓白跟他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就是不知道何故如此不待见自己,让谢云流非常不甘。
更郁闷的是那丫头没给自己一个好脸色,自己堂堂一个上仙居然还巴巴的来找她,好像专门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的,想到这里,谢云流不由得鄙视了—下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往醉月楼跑。
最近这几次,张梓白那脸色何止是黑,简直就是一脸的嫌弃,摆明了不想见他,让谢云流饱受打击,他不敢对软硬不吃的张梓白摆脸色,仙宫的一众侍从们就成了出气筒。
其实张梓白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谢云流,这么多次的讨好还是起了些微效果,只是这阵子心情非常糟糕,谢云流恰好不幸的成了被殃及的那条倒霉池鱼罢了。
张梓白糟糕的心情来自于这位上仙的朋友——炎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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