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合十。
低头。
祈祷。
就是这样小小动作,蕾拉却觉得异常的艰难。祈祷时要紧闭双眼,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必须维持住姿势不动,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铁。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动作,对刚刚来到教堂不到一年的她异常艰难。
明明已经练习了无数次,可是玛丽修女依旧说她做的不够好。
到底是哪里不够呢?每当她向玛丽老修女提问的,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婆婆总是笑着摸着她的头,对她说“时候未到”。
也许是修行还不够吧。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悠扬的钟声自远方传来,提醒她已经正午了。她缓缓睁开眼睛,教堂的琉璃玻璃正在她洁白朴素的连衣裙上洒下五彩的光芒。她轻轻的对眼前由白岗石雕刻的女神像微微行礼,从空气里反射微光的轻尘中穿过,轻手轻脚的向大门外走去。
每天祈祷三个小时,这就是她的“功课”。
在外人看来,教堂里的修女是简单且轻松的工作,大部分时间只需要祈祷就可以了。但其实长时间祈祷也是非常劳累的工作。不仅仅要维持住姿势,还要控制自己放开思想,蕾拉修习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学会。
她走到大门前,盛夏的阳光恍的她睁不开双眼,使得她不得不伸手遮挡,她环顾四周,走到教堂阴影下的长凳前坐下,让酸痛的肌肉稍稍休息一会。
凉风夹着海水的味道轻轻吹来,带走了她身上沉闷的暑气。头顶上扑哧翅膀的声音传来,她双手撑着椅子的坐板,向着天空看去。
八月正夏的天空蓝的惊人,白云松松散散的散落在这碧蓝的画卷上,其中高挂于天空的太阳正肆无忌惮的放出刺眼的光芒。不知名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从教堂的屋顶起飞,越飞越高,最终融入了这无垠的碧蓝之中。
蕾拉望着天空愣愣出神,想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能在城市外的教堂平静的生活,到现在蕾拉都还没有实感,每晚从床上醒来时候,她都害怕这一切是一场美好的梦。
蕾拉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在她开始记事之前,她的父母就离世了。她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孤儿院,在灰白的墙壁和铁锈遍布的围栏里度过了十多年。
在蕾拉小的时候,孤儿院并不是很富裕,每天给孩子的食物都很少。孤儿院的孩子们总是喜欢打架,因为不打架自己的食物就会被抢走,没有东西可以吃。可蕾拉不喜欢这样,其他孩子争夺食物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躲在墙角,每次只能吃的剩下来的一点点食物。经常的挨饿让她有些发育不良,看起来十分的瘦弱,好像被风一吹就倒,久而久之的,孩子们都叫她纸娃娃。纸娃娃什么都不争不抢,孩子们都懒得欺负纸娃娃,你欺负一个纸娃娃她也不会喊疼,毫无成就感。而且万一真把她碰倒了,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蕾拉的童年记忆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灰白的,像是老旧的手柄放映机播放出来的黑白影片。孩子们在聊天打闹的时候,她都独自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着其他人的活动,就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可就算是这样的她也还是有着一些特别的回忆。每次孩子们在孤儿院的操场上玩闹的时候,她就喜欢躲开孤儿院的老师,偷偷跑到孤儿院天台上。六层高的孤儿院在这座城市并不算低,她总是趴在天台边的围栏上,观望着城市全貌。
这座城市是一座沿海城市,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心树力着一座高塔,蕾拉并不知道那座高塔是干什么的,对她来说那座高塔神秘而又遥远。她最喜欢看的是城市后的大海,从高塔身后望去,碧蓝的大海波光粼粼,在遥远不可及的地方与天空融为一体。偶尔会有船从地平线的那头驶来,从一个芝麻般的小点开始慢慢变大,最终变成高铁包裹住的巨轮。每天数着有多少船开入城市的港口,成了蕾拉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现在想来,那点点蓝色大抵就是蕾拉童年生活中最美好的回忆了。
就这样的过了很多年,蕾拉十五岁了。就和所有的十五岁的孤儿一样,蕾拉在十五岁生日过后就要离开孤儿院了,孤儿院无力扶养超过十五岁的孩子,只能在十五岁之后安排那些孩子去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蕾拉对此没有抱怨过什么,她虽然不喜欢与人交谈但不代表她不谙世事。她心里很明白,原本孤儿院的经济状况就不好,能养活她到这个年纪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生活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而在十五岁生日那天,院长带着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来见她,老婆婆的右手轻轻摸着蕾拉脑袋,问蕾拉愿不愿意去她那里当修女,蕾拉感受着老婆婆手心的温暖,有点不知所措。院长先生以为她没想好,就带着老婆婆离开了,说机会难得,让她多想想看。
然而第二天蕾拉就答应了,其实她没多想,她觉得对她来说只是从一个地方发呆换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发呆,区别不大。
但是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来教堂的第一餐,是老婆婆为她做的,她愣愣的望着眼前散发着浓厚香味的食物,一动不动。然后老婆婆轻轻拍了怕她脑袋,催促着她吃东西。她愣愣的点点头,开始埋头苦吃。那时候她觉得真的自己成了纸娃娃,推一下动一下。
后来她才知道,老婆婆的名字叫安娜,是城里教堂里的老修女。她在城里很德高望重,在教堂里工作了四十多年,这样久远的时间是年仅十五岁的蕾拉无法想象的。
安娜修女当时是去孤儿院里招一个女孩去她那里帮忙的。孤儿院院长很敬重安娜修女,就为她推荐了蕾拉。因为院长总是认为蕾拉很乖,不吵不闹,就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她。
从她来教堂起,她的生活开始充满了色彩。每天随着安娜老婆婆学习祈祷,简简单单的动作姿势安娜老婆婆却能讲出一大堆东西来。老婆婆还教给她很多东西,做菜,缝衣服,打扫卫生,而她要做的就是帮助安娜做事,分担工作。
蕾拉的生活每天都在焕发活力,一年时间过去她改变了不少,几乎换了一个样子。她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营养不良的身体逐渐好转,原本苍白的脸庞变得红润,脸部的线条变得越发柔和,身材更是一天一个样子,短短一年她就好像如获新生。
而就在这期间,她对安娜的称呼从“老婆婆”变成了“奶奶”,来祈祷的人们对这个小女孩的称呼从“小不点”成了“蕾拉修女”。她现在能帮安娜奶奶分担很多事了,从做饭到给教堂修理门窗,她会做的事越来越多,每天的生活都繁忙且充满活力。安娜奶奶总是非常慈祥的摸摸她的头,说她长大了。
来教堂礼拜的人们总是对蕾拉的变化滋滋称奇,那些和蔼的妇人们看到教堂里多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工作,每天都有人跑去问她的来历,蕾拉并不对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总是很老实的实话实说。妇人们听了她的故事潸然泪下,开始非常关照蕾拉,每次来都会帮蕾拉做一些事,有时候还会邀请蕾拉去她们家吃饭。
妇人们的善意让蕾拉有些受宠若惊,她习惯了躲在角落旁观,当真正到她的时候就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些妇人都是善意的,但陌生人的帮助总感觉让她有些害怕。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开始逐渐习惯了,她按安娜奶奶说的,她在家里缝一些围巾还礼给这些妇人,妇人们收到她的礼物都非常的高兴,总是亲昵的抱住她叫对她说“谢谢”。
被人感谢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蕾拉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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