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随着甄嬛住进了宜芙馆，开门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凉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惬意宜人。

　　正间偏殿放置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南花，蕊白可爱。每间房中皆放有一座风轮。黄规全满面堆笑地奉承

黄规全：皇上特命奴才取新鲜香花，又放风轮纳凉取香。别的小主娘娘那里全没有，小主如今这恩宠可是宫里头一份儿的呢！

甄嬛抿嘴一笑，转头对黄规全道

甄嬛：皇上隆恩。你去回话，说我等下亲自过去谢恩。

黄规全道

黄规全：是。皇上等会子怕是要去射猎。小主可歇歇再慢慢过去。

甄嬛含笑道

甄嬛：黄公公辛苦，其实这差使随便差个人来就成了，还劳公公亲自跑一趟。去崔顺人那里领些银子吧，就当我请公公们喝茶。

黄规全慌忙道

黄规全：小主这话奴才怎么敢担当。奴才们能为小主尽心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断断不敢再受小主的赏了。

说着忙打千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佩儿看着他的身影在一旁道

佩儿：华妃一倒，这家伙倒是学了个乖，如今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了，生怕哪里不周到。

流朱轻笑道

流朱：就算华妃不倒，这宫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小姐不周到。

她一高兴，曾经的称呼就又冒了出来。

甄嬛看她一眼道

甄嬛：就顾着说嘴，去折些新鲜荷叶来熬汤要紧。

过了一会儿，甄嬛要出门，点了我跟着，两个人慢慢往皇帝寝殿走。过了翻月湖，穿过长廊，便是长长一条永巷，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

　　只闻得头顶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我抬起头来，一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异常，迅疾没入云间。倏然有阴影远远从天际飞快直坠而下，我扶着甄嬛往后退开数步。“嘭”地一声，重物坠地，我上前察看，是一只尚未死绝的海东青。

场面熟悉，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浣碧：好箭法！

心中想起，这海东青似是玄清所射。

不远处掌声欢呼雷动。有内侍匆匆跑过来拣了那两只海东青，见甄嬛与我在，忙行了礼问安。甄嬛问道

甄嬛：是皇上在园子里射猎么？

内侍恭谨答道

内侍：清河王来了，皇上与王爷在射猎呢。

甄嬛笑道

甄嬛：皇上果然好箭法！

那内侍陪笑道

内侍：王爷箭术精良，皇上也赞不绝口呢！

甄嬛微微一愣，我见她发愣，对内侍笑道

浣碧：王爷好箭法，着实叫人佩服。劳烦这位大人去禀报皇上，说婉仪小主即刻就到。

他连忙点头，捧了海东青离去。甄嬛理了理鬓发衣裙，对我道

甄嬛：咱们也过去吧。

进了园中，甄嬛的目光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花树，我便跟随她的视线，看见一抹颀长的湖蓝背影消失在花树之后。那背影如春山青松般远逸，有股说不出的闲逸之态。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周玄清的背影。

　　有内侍迎了上来道

内侍：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等候小主。

说罢引了甄嬛过去，我则候立在殿外。

微风吹过，我想起上一世的此时，自己被曹容华捉住把柄，心中动念，暗里给甄嬛挖了几个坑，却被她一一识破。这一世，我不想被任何人当枪使，只想离华妃一党远远的。

　　甄嬛在殿中待到了午后，出了殿，便要我跟着她去玉润堂看沈眉庄。沈眉庄午睡刚醒，半倚在床上，就着采月的手饮酸梅汤，对甄嬛招手道

沈眉庄：她们新做的酸梅汤，你来尝尝，比御膳房做的好。

小丫头白苓为甄嬛搬来木凳，让甄嬛坐着，我站在她身后。甄嬛轻轻摇头

甄嬛：姐姐忘了，我是不爱吃酸的。

沈眉庄失笑道

沈眉庄：瞧我这记性，可见是不行了。

说着问白苓道

沈眉庄：还有没有酸梅汤？再去给我盛一碗来。

白苓讶异道

白苓：小主您今日已经饮了许多，没有了。

沈眉庄挥挥手让白苓下去了，只留了采月在屋里伺候。她接过采月递来的手绢擦嘴，问甄嬛

沈眉庄：你可听说了，温仪帝姬下月十九便要满周岁，皇上看重温仪和曹容华，特特嘱咐了皇后让内务府要好好热闹一番。

甄嬛手上绞着帕子，点点头道

甄嬛：皇上膝下龙裔不多，唯一的皇长子不受宠爱，只剩欣贵嫔的淑和帝姬和曹容华的温仪帝姬。温仪襁褓之中，玉雪可爱，皇上难免多疼爱些。

沈眉庄幽幽叹了一口气

沈眉庄：凭皇上眼前怎么宠爱我们，没有子嗣可以依靠，这宠爱终究也不稳固。皇上再怎么不待见皇长子和悫妃，终究每月都要去看他们。曹容华和欣贵嫔也是。即便生的是个女儿，皇上也是一样疼爱。只要记挂着孩子，总忘不了生母，多少也顾惜些。若是没有子女，宠爱风光也只是一时，过了一时的兴头也就抛到一边了，丽贵嫔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越说越苦恼，烦忧之色大现。甄嬛略略迟疑，还是开口问道

甄嬛：你承恩比我还早半年，算算服侍皇上也快一年了。怎么……仍不见有好消息？

我和采月对视一眼，悄没声地退了出去，守在外头。我作出一副八卦的样子，小声地问采月

浣碧：你家小主可是吃了调养身体的药？

采月与我还算熟络，见左右无人，凑过来小声道

采月：小主请江太医开了方子，如今刚吃了两副药。

我心下微凉，点点头不说话了。

我只是个宫女，人微言轻，沈眉庄只怕不会听我的劝。假孕事件……难道是难以避免的吗？

　　没过多久，甄嬛唤了一声“浣碧”，我忙掀帘子进去

浣碧：小主有何吩咐？

甄嬛道

甄嬛：你悄悄去看看温实初大人在不在，若是在，请他即刻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她手里握着一张药方，我立刻明白了，点头离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温实初不在，那该如何是好？沈眉庄虽有些过分清高，对我却是不错的，她至少不会像甄嬛那样，施舍我，还要求我感恩戴德。

　　上一世沈眉庄的悲剧就是由假孕事件而起的，这一世若是重蹈覆辙……

　　在看到温实初本人时，我的担忧得到了一点缓解。我快速说明来意，其中包括甄嬛让我说的和我真实的来意，温实初道

温实初：真是巧了，原本护国公孙老公爷病重，是要我前去诊治的，可皇上谅我新婚不久，让我歇着，换了胡太医去。

我撵着他往外走，他忍不住笑道

温实初：让浣碧姑娘这样着急的事情，实初还从未见过。这么说，那药方当真很有几分蹊跷了，我待会一定好生检查。

我点头如啄米，道

浣碧：如此就拜托大人了。

引温实初进了内室，我退到外面等待。直至傍晚时分，温实初才从屋里出来，我来不及看他脸上神色，就跟着采月进了屋。

　　沈眉庄眼圈发红，似是哭过，甄嬛脚下散落着被揉皱的药方，我捡了起来，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药方的问题被查出来了，沈眉庄想必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被人设计，踏入圈套了。

　　甄嬛强颜欢笑，指着窗纱对沈眉庄道

甄嬛：这银红的窗纱配着院子里的绿竹太刺眼了，我记得皇后曾赐你一匹石榴葡萄的霞影纱，不如让采月去换了那个来糊窗，也算是一点好兆头吧。

沈眉庄略略舒展了颦眉，深吸一口气

沈眉庄：好妹妹，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又对我道

浣碧：浣碧，多谢你千里迢迢替我请来温大人，不然我日后怕是要铸成大错了。

我忙道不敢，沈眉庄又让采月拿了个鼓囊囊的荷包塞给我。我捏着荷包，跟着甄嬛走回宜芙馆，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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