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思量着一个问题——这世间情为何物。
我曾经认为,阿娘最爱的人是我,对父皇毫无情意。
父皇常常来看她,她却终日不爱搭理父皇,一直躲避着他的目光,只顾着与渡娘、永娘一起照料我。
我有几次撞见她在寝殿午睡,父皇则坐在床侧静静地看着她,满目深情。察觉到我的存在,便对我使了个眼色提醒我放轻手脚,又转头小心翼翼地将阿娘额际的几缕头发别向她的耳后,温柔的一举一动,都不似那个在朝堂上威严狠戾的一国之君。
父皇应该是爱极了阿娘吧。
阿娘爱父皇吗?许是不爱吧。
直到父皇准备御驾亲征平叛内乱的那日。我们在阿娘的寝殿用完早膳后,他预备出发,末了,站在寝殿门口偏了偏头,并未回头看我们,只留了一个侧脸,开口:“你希望我平安回来吗?”
没有回应,父皇的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弧度,拿起身侧时恩手中的红袍披上,再没回头。
阿娘看着他迎着朝阳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都没有动静。我看到泪水一点点充满她的眼眶,终于,她开口:“希望。”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可我还是听到了。
她爱父皇,只是这份爱,或许太过沉重。
两人相爱,或许不会整日卿卿我我,可是如裴松父母一般举案齐眉总该是平常事吧?
为何父皇与阿娘如此怪异,我甚至没有享用过一次全家其乐融融的宴席。
不过阿娘爱我,毋庸置疑。
她让我敛起光芒,远离朝堂纷争,只为保我平安无事。
她几乎用整个自己来守护我,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只是她太过单纯,那心机重重的淑贵妃一家,三番五次想害我与阿娘,终是被我化解。我也曾想,遂了阿娘的愿,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可是在这宫中,我若不够强大,就无法保护她、保护自己、无法去争取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无非是一家人能愉快开心地吃上一顿饭,父皇给阿娘夹菜,阿娘满足的对着他笑让他也多吃点,而我吵着也要,父皇便伸手刮我的鼻子。
我能做到吗?
我只能先将父皇与阿娘间的恩怨纠葛调查清楚。
裴将军什么都不肯说,我只好差人去了趟西凉。
终是真相大白。
我知道真相的那天,渡娘正给我送糕点来,我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握住渡娘的手。
这些年,苦了她了。
没事,我会对她好的,她是我半个娘。
父皇与阿娘的过往实在太过沉重,我对如何修复他们的关系竟毫无头绪。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天,才终于拟出了个大工程。一天都不得耽搁,我唤来裴松、小福子,开始织网。
曾经太医院之首徐太医的儿子小徐太医竟然屡受排挤,只因他父亲在太医院的死对头束太医处处散播谣言挑拨离间,而束太医现下已是太医院之首。
我召来小徐太医,问他父亲现下如何,他说已告老还乡,只是目前身体不太硬朗,想回老家照料一番。
于是我求父皇准了他的假,待他回来前找了个由头料理了束太医,他便顺理成章接任了太医院之首的位置。
在太医院,总得有自己的人。
父皇立了二皇子为太子,我其实并无所谓。太子何妨,皇位才是王道。
不过,父皇一再地暗示我,似乎他对储君之位的人选其实是我。
一日,父皇与我对弈,手中黑子并未落于星位,只说:“有人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是时候拉他下来了。”
紧接着,朝堂上便出现了弹劾张玉将军的声音。
我看着父皇的眼神,懂得很彻底。
既要做戏,何不弄假成真,直接端掉张氏一家。
我私自下在奶食中的药,只是会让人出现假中毒的假象,其实对人体根本无害。
接下来的,小徐太医知道怎么做。
所有人都信了。我开始整日扮演着一个不利于行的可怜皇子。
只是练武就会麻烦一些,我得戴着人皮面具出宫,找个隐蔽的山,在山上或许能碰到野兽,能让我施展施展身手。
有时累了,便跑去裴松在宫外的一间宅子中住下歇息,这宅子是他常住着的,裴照将军则住在离这几里地开外的裴府中。
淑贵妃张氏揽下了所有罪责。意料之中,只是他们想只这样父皇就会善罢甘休的话,那就未免太幼稚了。
我知道太子或会报复,可我并没有料到他竟如此孤注一掷。父皇情急之下推开我自己却受了伤,我朝小福子使了个眼色,他一个闪身去擒住了那刺客。
虽是死士,倒也给了线索,明晃晃的月牙信号,无非就是太子做的。
这么明显的线索,或许是父皇掉的包?将本来的刺客换成了穿月牙军服的刺客?
罢了,不论怎样,张氏一族都已走进死胡同了。
阿娘寸步不离地守着昏迷的父皇,我瞧见待我们都走后,阿娘轻轻地抚着父皇的脸,还偷偷的吻了吻他的侧脸。
她说:“李承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成亲没多久,你就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也是像这样一般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想,也许是那个时候起,我又一次爱上你了。”
她还说:“李承鄞,你一定要醒过来啊,我还有好多账没跟你算呢。”
她一直在碎碎念,我有些放心,终于离开。
情到底为何物呢?
父皇醒了,听闻淑贵妃自戕,已被贬为太守的张玉也死于非命,有着自杀的嫌疑,便下旨禁足太子,张家株连九族。
我拎了壶酒去看太子,顺带告诉他这些好消息。
他竟要见阿娘,我紧张地跟在后头。好在他并未伤害阿娘,而且乖乖喝下了酒。
我心情不错,又戴上人皮面具出了宫。
今日的山上格外嘈杂,甚至有杂乱的马蹄声。
野兽半个没见到,倒是从山侧滚过来一小团不知是人还是兽,似乎受伤了。
我凑近,一双小鹿般的眸子撞进我的眼帘,清澈见底。白净的脸上却有着几道黑印,但依然能看得出来是位容貌上佳的姑娘。
她惊慌的看着我,眸子蓄满泪水,恳求一般地开口:“公子,有人要杀我,救救我。”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也未曾问她来龙去脉,便将她带到旁边一个山洞,用树枝将洞口封住。
远处的马蹄渐近,有人在马上问我是否看到一位姑娘往这边来了。
奇怪,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慌乱过,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却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他们终于走了,我却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丫头的脚受伤了,我只好背着她下了山,她环着我的脖颈,身上的幽兰香萦绕在我鼻尖。
我将她安置在裴松的宅子里,让下人取来药,轻轻揉着她的脚踝处,给她扭伤了的脚上着药。
她似乎惊魂未定,肩膀随着呼吸上上下下不停的耸动。
上完药,我摘下人皮面具,想着安抚安抚她,便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我,愣了一愣,似乎脸红了。回过神来回答我。
“我叫张思弦。”
我手中的药瓶忽然掉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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