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马

马匹的嘶鸣将我从浅眠中唤醒。晨光自镶嵌在白墙上的窗户斜射进来，投下一道满是灰尘的光柱。零星的白云仿佛冻结般紧贴着蔚蓝的天空。

我很快穿好衣服，无精打采地走下楼梯，来到院子，一路上哈欠连天。

蒂拉正站在马厩旁，温柔地抚摸着一匹枣红马的头。“您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她惊讶地问。

“马今天怎么叫得这么响？”我没好气地回道。

“它初来乍到，有些紧张。”蒂拉从放在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微笑着喂给那匹马。那是匹我平生所见最大的马，比死神还要高出几公分，四肢修长健壮，毛发梳理得十分整齐。

“这怪兽哪来的？”我问。

“怪兽？”

“就是那个四条腿，一根尾巴，正啃着你手里苹果的红色大个。”

蒂拉不大高兴地看了我一眼。“别叫它怪兽。”她转向那匹马。“这是您逃亡那天在旅店里买来的啊，花了5000法郎呢。”

这时，我才认出了那家伙，想起了它将镶着蹄铁的前蹄朝我踢过来的情景。“我还以为它不可能被送回来了。”

“米尔隆先生今天一大早就把它送了过来。”蒂拉说。“他不敢骑上去，只敢小心地牵着它走，一路上有好几次差点被踩伤。”

“它对你倒挺温顺的。”我打量着那匹大马，此刻它已经啃完了苹果，正甩着尾巴期待着下一个。我注意到有些不对劲。“马厩里的其他三匹马呢？”

“在厨房后面的马棚里。它进马厩没多大会儿就把您的白马踢伤了。”蒂拉俯身拿出第二个苹果。“我就赶紧让威廉把它和别的马分开。”

“那为什么要让这家伙独占这么大的马厩？”我隐约觉得这怪兽留不得。“应该把它牵到厨房那边的马棚啊。那的空间容下它这个大块头绰绰有余，挤进去三匹马就不够了。”

“它把马棚的木墙也踹塌了。”蒂拉面不改色地说，将苹果送到红马嘴边，在它吃的时候轻抚它的鬃毛。“让它呆在那，万一它挣脱缰绳跑了怎么办？”

“那我就要谢天谢地了。”我喊道。“这家伙太危险了。”

“它只是太紧张了。”蒂拉争辩。“如果把您突然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您也会这么暴躁的。”这时，枣红马嘶叫着直立起来，仿佛急欲挣脱缰绳，腾空而起。

它想要上天，我意识到。

“好了，好了。”蒂拉忙道，“我一会儿再去给您准备早餐。您先回房补觉吧。”

“我现在就饿了。”

“可现在这个大宝贝在生气啊！”蒂拉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我终于无话可说了，转身朝房间走去，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来到厨房边的马棚，我发现自己的白马不是被踢伤了，而是被踢了个半死。

车夫威廉现在不在家。于是我只得在蒂拉的注视下骑上那匹危险的大红马，朝救国委员会办公的地方奔去。不过这匹马跑起来确实迅捷如风。

经过一个拐角时，我在前方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拿破仑。她在路边缓缓踱步，手中展开着一张报纸。我朝她奔过去。

大红马风一般掠过路面，加速，再加速，蹄铁与硬石相击，迸出点点火花。整个世界在它强健的四腿下飞速后退。难怪它会踢踏马棚。那个马棚对它而言太小了，整个世界对它而言都太小了。狂风在我耳边呼啸不休，白披风随之在身后噼啪作响，飞上肩头 。

不愧是我挑中的马，虽然花了我一笔巨款。等等，蒂拉是怎么知道我花了5000法郎买下的它。记得交易时明明只有我和旅店老板在啊。

我在拿破仑前方策马回旋，激得地面碎石四溅。

“马库斯，”她笑道。“你出现得正巧。”她将手中的报纸递过来。“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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