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温

非云端坐在我旁边，对着帐篷外眯了下眼后转头看着我。眼中不明所以的意味流露出的又是什么？痛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这段记忆我一直封存在深处，从没有跟人提起过。”

“我知道的。”

静静地看着他，认真的眸子里跳动着。

“我比他大三岁，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一个好哥哥的形象在家里。父母相爱不吵架，家境殷实，他们对我们的管教也非常严格，从小我们就是学校里的优等生。”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也没有感受到什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幸福的记忆啊！”

非云略显激动，声音也有些大了。我没有说什么，人不都是这样吗？失去了才明白那些东西的可贵。

“家里面不仅有个弟弟，我的发小也经常来我家和我们一起玩耍。父母对他也是相当好，我们甚至都可以算是亲兄弟了。”说完后非云脸上痛苦的扭曲了一下。

“简单的幸福的来到了小学毕业。也就是在假期中发生了那件事。彻底改变我一生的原因。”非云说的很平淡，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样。

“那一晚，我们三个小孩正把屋里的灯关了，点上一枚蜡烛玩捉迷藏......母亲先回来的，说了一些什么，赶走了鲁奥，只剩下我和弟弟。母亲不让玩了，可我执意要躲在柜子里。她看起来好像非常焦急。”

“就在这时候，父亲也回来了。对母亲说了一些话，然后他用手掐灭了蜡烛打开灯。母亲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抱起弟弟坐在沙发上。”

说到这里非云忽然不继续了，他强忍着痛苦，但脸庞还是非常扭曲，本来伸在外面的手蜷缩进袖子里，身体不断地抽搐发抖。

“我还是不想出去，想让他们三个一起来找我。可没过一会，可能只有两三分钟左右。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父亲当时十分吃惊，让我母亲不要乱动，弟弟很会看气氛，也缩在母亲怀里。”

“我当时很不解，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人会让父亲大惊失色！他打开门，外面进来了三个身穿黑色大衣头戴礼帽的人。”非云说完明显抖动了一下身体。

“我看向母亲，她也是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三个人。我当时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捂住嘴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父亲和他们激烈争吵一段时间后，靠近门口的柜子旁突然拉开掏出手枪一枪打中了其中一个人......”非云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激动的心情。可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声音越来越颤抖。“母亲吓得尖叫了一声，弟弟更是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也就在这时候，其中一个人夺下了父亲手里的枪，剩下一人开枪直接打死了父亲。”

“我看呆了，大脑一片空白。我看着，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下，缓慢的又抬起手...。母亲闭上眼将弟弟护在身下，我就这么看着他们，开枪，打死，了，我的母亲和弟弟......”

最后一个字说完，非云已经没有任何激动的气势了，面如死灰般的摇摇头，从他喉咙中不知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似哽咽，又似悲鸣，更似啼血。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我没有看非云，而是痴痴的看着不断四散而飞的雪花。它们那么纯洁，那么高贵。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为什么要有这么洁白的东西存在呢？

“他们对我们家了如指掌，走到我能听见大概对话的距离后，他们说泽宽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要继续搜寻！我强忍着眼泪，捂住嘴，不想发出声音。”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努力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然后！等我以后长大了，要手刃这两人！哭！也要！从这里逃出去后再哭！”

非云说的很单纯，没有任何矫揉造作。我能听出来，他话语中包含的那种！强烈到极致的感情！心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就裂开了，能弥补的！只能是，那些伤害。

“没有搜查这个柜子，他们直接上楼了。我确认脚步声差不多了后。冲出这个柜子逃出家门。当时..，下起了雨。我边跑边哭。茫茫世间，我应该何去何从？”

“究竟那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早已分不清楚了。跌倒了爬起来跑，跑起来又跌倒了。我第一次感觉，家住在没有邻居的别墅里是什么样痛苦的感觉。想求助，却又不知该去哪里！”

“跑到路边上，终于身体支撑不住了。我倒在路旁，眼神开始涣散，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鲁奥从车上下来，飞快的将我抬上车。然后，我就昏倒了。”

“醒来后是在鲁奥家里。当时他们一家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发生的惨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是朋友。”非云苦涩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其中含有什么样的意味。只是觉得很悲伤，说不清楚的悲伤...。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住在他们家里。他的父母资助我上学，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视如己出。可当时的我！心里面那种伤痛！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谁都，体会不了...。”

“一次次的，我彻夜难眠。即使这样，我到了学校也睡不着觉。每天就浑浑噩噩的看着黑板发呆。无心学习，成绩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老师曾找他父母不断的让我劝退。我也是无所谓的。”

“我在等，等警察找上门来！毕竟这可是恶性凶杀案啊！死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如此恶劣的性质，警察不可能不管吧。...就这样，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非云闭上眼沉默了。他表情很安静，没有一点的波动。只是，他心里面，恐怕已经如江河决堤般倾斜着感情吧！等待！等待！！等待！！！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啊！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没有任何消息！我曾不止一次问了鲁奥父母为什么警察不找我，我父母弟弟惨死家中，难道警察都是无所作为的吗？可他们说，我还小，有些事情说了我也不会懂。”

非云笑了一下，令我有些吃惊。“也就是那时候，我放弃了等待，开始学着接受现实，去思考那些之前从来都不在乎的东西！一次两次无数次，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

“在我上高一的下半学期，仿佛日子已经变得很安慰了。就在这时，有个人找上了我。我当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人！这人我认识啊！他不是我父母的亲哥哥吗？虽然只见过一次，可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他问我想不想复仇，沉寂了四年之久的我！还抱有最初的，那种对那些人的感觉吗？是否，已经看开了那段悲伤地记忆而选择现在安逸的生活？生或死，由你来选择！”这是我父亲说出来的话！？这还是那个我记忆中慈祥安然的父亲吗？

低着头叹了口气。非云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他很简单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我埋藏在心中的火焰。灭门之仇，岂可轻易放弃的被现实遮挡了双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如同非云说的内容一样，他现在也燃烧起了火焰。

“我质问他，为什么在我父亲死后他作为我父亲的亲哥哥，居然到现在才来找到我，为什么他不动手报仇！？那可是他的亲兄弟啊！当时的我，被委屈和愤怒支配住了...。”

“如此深仇大恨，如果不是你亲手手刃仇人，我想你爹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安息吧。我在等，在调查，在关注你！看你是否，有继承仇恨的资格......。他是这么说的。”

“我瘫倒在地，看着你的父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泪水不断的流淌下来。他什么也没说，等我哭完后伸手到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他很平静，静的可怕。可我感受到了，他眼神深处的那团黑色火焰！”

“想对他说什么，可又张不开口。沉默了一会，我跪在他面前，对着他磕了个头。请！给我能复仇的力量！哪怕以我的性命为筹码！也在所不惜！那一日，不会让它毫无意义的！”

我瞬间转过头仔细的看着非云。这句话在我心中曾不止一次的出现过。没想到...没想到！非云居然和我抱的是同一种思想！震惊的不能再震惊！我们，果然有很多相似之处。

“从此以后，我就离开了鲁奥家。跟着你的父亲去学习。其中吃了多少苦头，品尝到了多少失败都不用说了。只是那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复仇！我要复仇！”

“你的父亲很可以。他在我不断成长中告诉我仇人的身份。一点点的我通过努力，完全了解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了我的复仇计划。...嗯！”

“第一天，我是先去的鲁奥家！站在大门口，我看着天笑了。现实往往都是非常残酷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安静的站着，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令我吃惊的是！他的父母和他早都坐在客厅中等我。他父亲看着我脸色变得感慨了。缓缓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一样，可最后也化为了叹息。‘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知道真相了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拿出枪直接开枪打死了他。鲁奥和他的母亲都惊呆了。我没有做任何解释，开枪直接打死了他母亲。...只是...当我开枪指向鲁奥的时候。他脸上没有露出恐惧，只是无尽的不解啊！”

非云痛苦的甩了甩头，想将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慢慢的过了一会，他情绪稳定了。叹了口气，眼睛痛苦的睁开又闭上。

“我当时深吸一口，对他说：...我父亲其实是贩毒的，当时社会毒品管制不严！导致了有些大集团就在搞这种黑色交易，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而他的父亲就是我父亲的敌对势力。”

非云顿了一下。“那些人也是他父亲找来刺杀我父亲的。一句话我就讲清楚了这一切。然后...抬起枪口指向他！”

“令我没有想到的，他只是淡然一笑说：是我们一家害的你家破人亡，理应受到这种惩罚！可，我们还是朋友吧，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我闭上眼没有说话！枪声响起！当我睁开眼后，剩下的只是他的尸体。‘是啊！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离开这里后，我又杀掉了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当手刃完最后一个仇人后！我所感受到的......只有空虚...”

“是啊！我们，还是好朋友呢！我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所谓的感情在现实中不值一提啊！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东西！？啊！？”

非云神经质般的疯狂大笑着，他的眼角有了水珠...。

“为了复仇！我拼了命！没想到最后的仇人居然会是我的发小和恩人！这就是代价啊！冤冤相报何时了！真是像极了小说中的剧情！逃避不了的东西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我看着非云疯狂的模样，悲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呢？最后会是这种结果！合理不合情！这就是现实啊！种种事情，和鲁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走到了那一步，他是必须要死的吧！

“我活着的意义！从那时候开始，就消失不见了...。真的，就完全失去了活着的实感。我一直在想，以后的未来！要怎么度过。可...”他摇了摇头。

“你说！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真真假假对对错错。没有什么东西是非黑即白的。

“直到！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才感觉到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在世上。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亲弟弟...。”

非云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突然感觉到了。他这种，温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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