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方寒心同学荣获全国中小学征文三等奖!”
语文老师一个劲地表扬我,同学们也大肆鼓起掌来,我双手捂住脸,不知该作何表现,是高兴吗?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吗?
“可以哇小心心!”
“厉害啊,大奖啊!”
……
……
“果然只有渣男才能写出好文章!”
在我前排冒出这样一句话,全班从赞扬又转变成哄堂大笑。
这个笑点源于语文老师在某一次课堂上所讲的故事:
徐志摩,在有妻子和孩子的情况下,对林徽因一见钟情,为之痴狂。不惜与妻子大闹离婚,去找林徽因,这时人家已经结婚。后来徐志摩又追求好友的夫人陆小曼,最终如愿以偿。
抛弃妻子、欺骗女人感情的郭沐若,流连在风花雪月之中,后来更是连前女友的姐姐也插上一脚。
还有结了八次婚的胡兰成,辜负的女人数不胜数,其中就有民国十大才女之一张爱玲。利用自己的文学造诣,利用语言和文字勾搭、吸引女性,沾花惹草、水性杨花。
讲到最后,某同学就来了句:“所以写出好文好诗的都是渣男!”
矛头当然是指向我,我也因此被冠以“渣男”的美誉。
下课后我帮着老师把作业本抱到办公室,本该由秋月来做,但今天她不在,又正好老师要交代我事情。
“寒心。”
“什么事?”
我把作业本放在办公桌上,老师把手机递给我。
“你的电话号码输错了,昨天我打给你结果发现不是你。”
“搞得我好尴尬呀!”
我接过她的手机,在通讯录寻找我的名字,本以为会接到什么大型任务或是告诉我什么好事,原来只是修改手机号。
“你打过去说了啥?”
“我说喂,方寒心,在干嘛呢?”
“然后对方说,你是哪位?”
“我说,你装什么傻呢,不认识我了哇?”
“结果那真的不是你。”
我笑了笑。
“那我就再给你输错,让你再尴尬一次。”
“你敢!”
“不敢不敢。”
正当我要说“改好了”,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钱包样的东西往外面冲。
“我去还个钱包,你给秋月打个电话,说要不要资料,老师好给她送过去。”
老师贴在门**待我,接着火速冲向一辆小轿车。我站起来从窗口看去,是班主任的车。
为什么又是这么巧?
我在心里抱怨,又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六天前,我与秋月第一次正面交谈,那次可是把我话题终结者的身份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之后我愧疚了三天,今天秋月没来,在这期间我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现在又要与她谈话。
我真怕她又来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XXXX。而且对我来说也不是强制性任务,直接拖到老师回来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发现了令我诧异的事情,拉到秋月那个名字的时候,我停止了一切思考,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咽了一口唾沫,决定拨通电话。
……
……
我心跳加剧,做了下深呼吸,清了下嗓子,以保持话语清晰。
嘟了八声,接通了。
“喂,罗老师。”
秋月先打招呼,或许只是我迟迟不语。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就像刚睡醒的迷迷糊糊,但我并不认为,因为她声音是颤抖的。就像……那晚一样。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方寒心。”
……
“罗老师有事,所以我来替她问你一些事。”
“哦。”
“你身体怎么样,严不严重?”
我有些抢,把她的“哦”覆盖掉了。
“我中午才告诉罗老师,我没什么大问题,发烧而已。”
“况且,这不是你替她问的吧。”
“……”
“你需不需要资料,罗老师说可以给你送过去。”
“需要,记得替我谢谢她。”
“知道。”
“再见。”
最后的“再见”是我说的,我话音还没落,通话便已经挂断了。
“再见”之前我们沉默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我本有机会,也本打算借此对那晚的事情道歉,但我觉得似乎不该说这些。于是决定以“拜拜”作为结尾,临时我又换了。
“哎呀,中午在食堂捡到陈老师的钱包,看到她的车我才想起来没还。”
罗老师进来时,我仍盯着屏幕上的秋月二字,它们仿佛将要蹦出来,蹦到我的眼睛里。
“电话打了吗?”
“打了……”
罗老师坐下,我把手机递给她。
“你去吃饭吧。”
“我有个问题。”
我把她的声音覆盖得彻底。
“你说嘛。”
“呃……为什么通讯录里面都有我们父亲或母亲的电话,秋月的就没有。”
老师瞬间变了脸色,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可能忘了添加吧。”
老师又调整面容,变化成淡淡的微笑,我看出了她的反常。
“我只是想了解。”
我期望老师能回应自己的渴求。
“这是秘密。”
“那可以任由我猜测吗?”
“不要乱说。”
“我会保密的。”
我大概能猜出其中的意思,现在只想立即离开。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本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仔细一想,发现只是稀里糊涂。
下晚自习之后,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像往常一样,等人少得差不多,我从抽屉中拿出那张纸,用黑笔在上面涂抹,再夹进某书本。最后离开时,就我一个人。
“记得关灯,心心!”
我从前门离开,关闭电灯,途中经过秋月的课桌,想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在我心中瞬间占据了重要地位,我火速跑出教学楼,在开阔的校内向天空张望。我欣喜若狂,匆忙跑出校门,加速前进。
我看了看表,整理思绪,告诫自己没必要这么急。
我掏出MP3,戴上耳机,心里只有前方,只有目的地。
遥远的路途,我还是忍不住奔跑,跑一会儿,我就慢下来,望着空中的皎月,一直这样持续。我想看它会怎样变换位置,会怎样挥洒它的光芒。
月亮被乌云遮挡,霎时间我吓了一跳,我驻足仰望,当乌云退散月光重现时,我揪乱的心脏又恢复原状。
霞江三桥。
到达这里是十点零五分,整个行程,我用了三十分钟。
秋月没有在此处,我四处巡视,除了没有她,这里与那晚没什么不同。
月亮仍是月亮,比那晚的月亮更加圆满,桥上仍是阴森幽冷,桥下仍是湍急的金色河流,远方仍是撒满金粒的森林,两边仍是铺满金碎的道路,此处,仍是荒无人烟,杳无人迹。
我以为她在这里,我笃定她在这里,因为她说喜欢这里,而且天边的月亮,比那晚的月光更加耀眼,更加温柔。
我来到这里,很失望。她不在这里,我肯定她不会来这里,她今天状态很不好,我的到来只是徒劳。
悲观的一面吞噬掉了期待,但我没有放弃。
我戴上兜帽,坐靠在桥的栏杆上,阵阵强风从我的前后左右进攻,爬进我的身体,寒冷又孤寂。
如此宁静的黄金地带,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或许我真得感谢她。
闭上眼睛,全是思绪。
昨日、今日、明日。一件小事,几句对话,以及幻想。不知从何时起,它们不受我控制,在我脑中集聚,在我脑中演绎。
歌单里的曲目再一次轮放,我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在很久很久中,她都没有出现。
我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睁开眼,金色的光辉仍落在我的身上,可我四下巡望,都不见她的踪影。
没关系,只要月亮还未消失,我都愿意等。
我这么说服自己,难道我真的能忍受在荒凉的此处度过整个夜晚?真的能忍受迟迟无果的等待?我不能,至少目前,我没有那样的恒心。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我。
有始无终半途而废,是我。
停滞不前优柔寡断,还是我。
我总是立下意志,却总是不尽人意。
长久以来,支撑我前进的,到底是什么?
让我努力活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曾计谋着结束生命。
也是我自己拯救并挽回这条生命。
我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我再三问自己。
缘由很简单,因为:
——我想尽我所能,去帮助别人。
我承认,这确实有点像小学生才说得出口的天真理想。
可我不认同,毕竟也确实是这理想支撑着我。至今,也是以后。
做力所能及的事,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拯救别人,不计代价的。
也许有人会问,这种想法要怎么实现?还是只是想想而已?
可以实现,不过实现的媒介,我曾经将它丢弃了。最近,我反悔了。
音乐间歇,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见秋月?为什么要见她?见到她能说些什么?
其实我昨天就想来了,最近心头有些压抑,情绪有些说不上来的……闷…?
遗憾的是昨晚没有月亮,所以没有来。
今晚,算是一时兴起吧。
“你怎么……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将音乐世界捏得粉碎。我猛地睁开眼,摘下耳机,平静又转为慌张。
“啊……谁知道呢。”
秋月出现在我的左方,大约三米远的距离,我的眼睛得以阔进她的全身。还是平素那样普通的打扮,借风乱舞的秀发紧紧裹住她的脸颊,难以观察其精神面貌。
她没有说什么,慢步轻声来到我的右旁,我抬起头瞻仰,她还是同那晚一样痴情地望着月亮,双手则背在身后,纹丝不动。
我酝酿,再酝酿。
“一直以来我的头脑里都充满了许多疑问。”
“这些疑问长期困惑着我,我想我来到这里,或许能解开这些疑问。”
“因为这里真的是,一个适合沉思的好地方。”
我尽量让语速缓和,语气平淡。也只有对她,我说话才这么累。
“你这是在倾诉吗?”
她的话语,我猜不出意图。
“不然呢。”
沉默片刻。
“自言自语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时刻意识到,我活着,是现实。”
我没有控制住自己,说出了这句话,我立马后悔,极其想要收回这句话,极其想使用时间倒流,在当时闭口不谈。
我模糊的言语,没人听得懂,说出去,只会被误解。
“我死去,也是现实。”
她修改我的话,然后还给我,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也不敢妄测。
“状况好些了吗?”
“没那么严重。”
之后我们没有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我也学着她的认真,观察夜空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弹钢琴吗?”她问。
“以前弹。”
“现在?”
“也要弹。”
我不该带上以前,我只需要说“弹”就够了,奈何我脑回路异常。
“钢琴拥有生命。”
“琴声就是呼吸。”
“怎么说?”
“它的呼吸也是我的呼吸。”
“所以钢琴就是我,就是演奏者本人。”
秋月听完后俯视河流,双臂放在围栏上,身子向前靠。
她在为我的话思考吗?难以置信。
“那天,对不起。不该去打探你。”
或许她并不在意,但我还是要道歉,尽管会让气氛无比凝重。
“我要去参加比赛。”
“真的吗?”
“太好了。”
她转移话题,在我意料之外。我稍有些大声,掩盖不了脸上的激动。
“你高兴什么,又不是因为你我才要去。”
我当然知道。
只是因为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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