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王国的阴影（一）

斯莱恩是最后一个离开占星学讲堂的学生。

对于身为圣骑士训练生的他而言，象牙塔魔法学院中的这种“魔法天分”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凭借深厚的魔法知识而取胜的科目，实在是太过让人头痛了。

然而，斯莱恩是无比珍视在象牙塔学习魔法的机会的。从收养他的那一日起，他的养父——也是他的师父，身为圣殿骑士团十二圣殿守护者之一的大圣骑士海恩杜姆就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圣殿骑士。可他本人却深知自己根本不是一块当圣殿骑士的料：

首先，也是最为显而易见的是，在他的众多师兄弟里，他是最为瘦小的一个，即便是比他年幼两岁的师弟也比他高上一截，更别提其他的同龄见习骑士们了；

其次，也是更为重要的是，相比而言，光明元素似乎是他最难以掌握的一种魔法元素——修习圣光之道已经过去了7年，而斯莱恩仍然无法使用除了几个基础咒语之外的光明魔法。

但事情在学习其他的元素魔法时就好得多了。

进入象牙塔魔法学院的第一天，斯莱恩就在魔法塑形和魔能转化课上表现出了极强的天分。魔能转化学的讲师，龙族大法师杰卡利亚当堂指出斯莱恩拥有“人类之中少有的魔法亲和力”——这恐怕是斯莱恩近几年来收到的第一个在课业上的赞赏——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基础元素魔法和变形术课上的表现也多次得到讲师的称赞。于是，仅仅三个月后，斯莱恩就被提前推荐到中级课程班修习咒术，强化魔法和降灵术。

咒术和强化术，作为两个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它们的课程往往不会给斯莱恩造成很大的负担；而降灵术，从另一方面而言，就不同了。它的理论框架内包含了从占卜到大型魔法仪式在内的众多学科，其中有很多——就像是占星学一样，它们的作业往往需要学生积累有大量的魔法知识，而这些知识恰恰是斯莱恩所不具备的。他整夜地泡在图书馆里，试图弄懂精灵们使用的占卜仪式或者龙族的招魂术的基础原理，然而——

“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懂的东西啊……”斯莱恩坐在了回廊的扶手上，斜身靠着木制的支柱。晚风轻柔又舒爽，吹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啊……究竟为什么斯比卡星代表丰收，卡斯特星代表乱性啊……”

斯莱恩翻开手中的笔记，一页页纸上挤满了曾经出现过的天象和它们对应的事件，“当月亮经过天后潘西洛奈星座而太阳又恰巧在魔龙德拉格星座的时候……要注意几颗行星的位置……而这时如果太阳越过了冬至点到达了——嗯？”

他的思绪被几声琴弦拨动的声音打断了。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弹琴，尤其是在象牙塔里。因此，甚至一度斯莱恩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自己的耳朵因为神经疲劳而发出了某种警告性的震动声。

然而，不一会儿，琴声再一次响起来了。拨弦的声音像流水一样轻灵又婉转，“这一定不是一对疲劳的耳朵能发出来的声音。”

斯莱恩想着，从围栏上跳下去，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寻觅起了声音的来源。

他穿过了长廊，沿着台阶向学院所在的山坡的上层走去，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或者走得太远以至于听不到琴声，可不一会儿，琴声又再次响起，似乎是引领着他一样，带着他穿过了药剂学实验室的小巷，绕过礼堂的广场，走到了来宾住所区的两幢建筑中间的塔楼之下。

斯莱恩攀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向上登去，台阶顶端，一袭黑纱似的帷幕垂在通往塔顶的拱门前，他一边望着那一片雾一般的黑纱，一边一步步地朝着琴声的方向继续拾级而上，偶尔经过的小窗外月色依然清丽，前方的琴声也依然婉转荡漾，那个弹琴的人，仿佛是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一般，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脸。

是什么人会在占星术课后的午夜时间坐在塔楼顶弹着这么柔和的曲子……一扇扇的窗户从他身边掠过，恍惚间，一阵朦胧的睡意涌上眉间，斯莱恩扶着扶手继续向上攀登，双腿却渐渐失去了气力……

“等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我在这里爬了多久了？”

斯莱恩的意识顿时回归清醒，他猛地回头，只发现身后的路已尽被黑暗吞噬。他首先尝试着通过半冥想向外界传达求救信息，而在冥想之中他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影子——也就是说，这个空间被严密地从外界阻隔开来，他没有任何办法把消息传达到结界之外去。

“糟了……”他一个箭步向前跨了几个台阶，然而，正像他所担心的一样，楼梯顶的那道纱帘也确确实实地同步向后退了几个台阶，露出了一截新的台阶让他继续攀爬。“这是什么奇怪的结界……”

意识到了继续拼命攀爬只会徒劳地消耗体力，斯莱恩开始缓步向上行走，只和身后的黑暗保持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一边思考着脱身的对策。他把意识延伸到能够接触到的一切物体上：墙壁，扶手，窗台，玻璃……试图寻找到创建这个结界的魔法矩阵，从而找出矩阵的漏洞并且破解它。然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结界中的所有物体都没有结界魔法留下的丝毫痕迹，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这才是这个空间的原貌……”他嘟囔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阴影——更近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这个才是空间的原貌，那么一定有什么人在空间外部用魔法影响了它……”斯莱恩一边行走一边聚集体内的魔力，“既然这样，就只能从内部打碎它了……”

他把自己的全部魔力集中到右手的食指尖，并不断加大体内魔能的压强。斯莱恩站定双脚，身体微微后侧以便给自己的这一击以足够的空间冲向台阶最顶端的拱门。他屏气凝神，用意识感受着身后黑暗的慢慢逼近——需要等待，需要等这条走廊达到最短的时候，也就是身后的黑暗即将吞没他的时候，用魔能短暂地撕破结界并且冲出去。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脱身之策——黑暗的能量在空间中翻腾，某种声音在斯莱恩的身后低语着，呜咽着。虽然并不知道这股能量究竟会对他产生什么作用，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要被任何会发出低语和呜咽声的东西吞进去，不然他就很可能会加入那些低语和呜咽。

想到这里，斯莱恩吞了一口唾沫……

“放松，放松……集中注意力……”他轻声安慰自己，慢慢平复心情并且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暗影和帷幕之间的长度上……

……它们近了……

更近了……

一步冲向前，他将手指刺向前方的空气，并沿着同一个方向释放了自己全部的魔力。

魔法能量向着台阶上方冲击而去，轻轻吹起了帷幔，直穿过拱门。

“可以了！”他趁着这个间隙飞奔上前，沿着自己魔力冲击出的通道向帷幕狂奔，余光里，通道两侧隐约可见的结界边缘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吞噬着魔力打出的通道，互相合拢——

“再快点！该死的！快点！”他疯狂地向前奔跑着，前方还有二十几级台阶“快点！”结界合和和黑暗涌动的声音几乎已经到了他的耳旁，斯莱恩绷紧了胯骨到脚踝的每一根肌肉，冲向台阶的顶层。

“没有魔法可以做第二次突破了！该死的！斯莱恩！快点！”

十几层台阶在眼前，他一步跨过四级，又一步跨过另外四级——顿时，一股介于花香和体香之间的柔和的香气包围了他。

“快！”斯莱恩倾身向前一扑，跌进了面前黑纱一般的帷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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