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六章（二）

兽人的怒吼被淹没在了旷野间回荡着的一阵低沉的轰鸣之中。

顺着雷鸣般的响声传来的方向，嘉德丽雅和众人一道转向队伍的左翼：在低沉的云层和枯涸的大地之间，被混乱的恶魔法术撕破的大气就像是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喷薄着烈焰和硫磺的伤口，从昏暗的乌云之际一直开裂至地表。

而从这道裂隙之间，不计其数的腐烂僵尸和翼魔大军像是决堤了的洪水一般从传送门的出口争先恐后地拥挤而出。

嘉德丽雅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一瞬间就铺满了整片天空的无脑翼魔军团。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她死死地拉着手上的缰绳，不觉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念出了声。

对，她知道恶魔至少早在一个多小时，甚至有可能是在半天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入侵了；她也预料到了在这场战斗中，说不定还会遭遇来自前线或者甚至是其他恶魔占据的岛屿的支援兵。

但是——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这样的传送门……”

这样的传送门即便是象牙塔的法师，也要由好几个人花上十几天才能搭建完成吧……

它们怎么可能就这样一下子铺天盖地地冒了出来……

一阵恶寒从她的腰际直冲到脖颈，腐尸亡灵从狭窄的传送门中涌出，它们被身后的其他僵尸推向前方，扑倒在地，却又紧接着蹒跚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从左翼的山坡上冲向自己所在的队伍。

这一瞬间，嘉德丽雅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这场已经开始了的，被联军一方称为“亡灵战争”的联合作战之中，这竟然是她第一次遇到真正的亡灵士兵为了恶魔军团而冲入战场——在此之前，与联军交战的一直都只不过是同普通的恶魔士兵以及魔族豢养的野兽，而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一个像今天这样的亡灵腐尸在战场上出现过。

并且，它们与那些向联军投诚了的亡灵和平派成员，至少在外表看上去……都太不一样了。

那些亡灵的和平派成员——且不说平日里他们都是以半透明的灵魂形态行动，即便是在附着了自己的遗骸时，它们也会尽力地掩盖其上破损或者腐坏的部分，并且穿上整洁而体面的衣服。

但面前的这些——勉强能被称为腐尸的东西就完全不同了。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里，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随着初春凛冽的冷风一下子淹没了嘉德丽雅和她身边的精灵长弓手们。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一手牵起斗篷的一角，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嘉德丽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发抖，但是面前的一切的确迅速地在她的视野里变得颤栗和模糊起来。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可牙齿彼此磕碰的咯嗒声仍然不绝地撞击着她的听觉。她死抠住缰绳的纹理，一手紧紧地攥着弓柄和斗篷，两腿近乎痉挛一般地夹着翼骐的背脊——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才能堪堪地避免自己的身体失衡而从坐骑背上跌落下去。

“所有精灵弓手！不要起飞！原地向空中自由开火！”伴随着一股金色炙热的光芒，大圣骑士的吼声将嘉德丽雅从惊恐之中拉了回来。

先对这股炽热的圣光能量起反应的，是她腕甲下沿上的法赖托锡银蕾丝装饰。它们在光元素的照射下迅速变红发亮，充盈的魔力也逐渐脉动了起来。

接着，从她的四肢开始，就像是浸泡在了温泉之中一般，一股蒸腾的热量逐渐覆上了嘉德丽雅的全身。牙齿磕碰的响声从她的耳畔慢慢褪去，背上的阴寒也也被驱离了嘉德丽雅的身体。

拼命地吸了一口气，她连忙翻身跃下翼骐，张开弓弦，甚至都没有瞄准，就随手向空中射出一支魔法箭矢。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瞄准任何单位——她需要立刻攻击，只有行动，直接的行动，才能让她的四肢从痉挛和颤抖之中舒缓过来。

更何况，以现敌人现在的密度而言，即便是没有瞄准，嘉德丽雅也不认为她的箭可能找得到任何一个空隙而无伤穿过所有的，占据了整个上空的翼魔

“人偶！守住前线！” 塔穆赫·坦挥舞着手上的巨斧，高声下令道：“骑士们！向传送门突击！我们必须立刻摧毁它！”

随着洪亮的号角声和马蹄踏过地面的轰鸣，在圣骑士们高昂的冲锋呐喊之中，三百多骑跟随在塔穆赫身后，呈人字型展开，朝着山坡上喷涌着魔能的传送门突进而去。

与此同时，尖塔城堡之中的劣魔卫兵也从城墙之上蜂拥而下，向着人偶军团发起了一波猛烈的冲击。

嘉德丽雅站在翼骐“初雪”的右侧，先是拔出长靴筒外绑着的匕首，回手掷向一只试图俯冲而下攻击自己的翼魔；接着，她拉满长弓，转身放箭，一击放倒了一个飞扑向优莉娅身侧的劣魔士兵。

不知道是身侧“初雪”坚实的身躯和虬结的肌肉还是之前塔穆赫神圣魔法带来的温暖和明亮鼓舞了自己，抑或是魔力箭矢离弦而出的熟悉感带她找回了作战的节奏，嘉德丽雅逐渐地从战栗和恐惧之中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她两指拉弦，寻找着最适宜的目标并用长弓上生成的魔法箭矢将它们逐一击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嘉德丽雅想着，作战人偶能够将战线维持到骑士团成功冲击山坡上的传送门为止。那时，她们就可以——

一阵混杂着惊呼，嘶吼，呻吟和咆哮的声音从山坡之上席卷而来。嘉德丽雅循声望去，只见传送门中原本如从水槽之中流出一般争先恐后涌向平原的腐尸，在此时如同被从一只桶子里用力泼出一样地，就像字面意义上的，由上至下地从传送门半空中被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丧尸像是一股泥石流一般浇落而下，腐烂的身躯，肢体，甚至是飞溅而出的内脏和肉块一瞬间就淹没了山坡上的骑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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