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六章（四）

无论如何，命令就是命令。单就这一点上来说的话，嘉德丽雅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她立即重新架好了弓，张开弓弦，朝着骑士们头顶上的翼魔放了一箭。

随着战斗的持续，蕴藏着魔法能量的弓弦变得愈发干涩。心里暗暗地估计了一下自己所剩下的魔法箭矢的数量，嘉德丽雅的眉头就又皱紧了些许。

缺乏对战场情况的了解，嘉德丽雅也无法准确地估计出这场战斗所需要持续的时间。但如果只从自己的弹药储备上来看，她觉得只要再过十几分钟自己就只能站在地上为其他人摇旗呐喊了。

嘉德丽雅两指拉着弓弦，用自己体内法力池中的魔力补充着武器中的储能——这样做的作用并不大，嘉德丽雅非常清楚；但是对于此时的战况来说，即便自己的法力池只能补充弓弦上的十几发魔能箭矢的用量，这也总好过让她拿着长弓去和恶魔们近战。

她撇了撇嘴角，如果这个时候她有那些大法师们那样的，动辄几十甚至上百单位魔能的法力池就好了。嘉德丽雅这样想着，如果那样的话，这把弓在她的手里就几乎成了一个永动机。

而现实则是自己的魔力池上限也只有区区不到五个单位，这甚至都不足她的未婚夫，也是魔力单位的名字来源——沙哈的魔力池总量的百分之一。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觉瞟向了腰间的皮包。

从几分钟之前，她就感觉到了那个皮包中装着的，沙哈在她出发执行任务之前塞给她的通讯水晶正在不断地发出的金黄色微光。但是战事之焦灼和一次又一次地，各种各样无比强烈和恶劣的感官冲击着实使得嘉德丽雅丝毫无暇顾及除了战斗和队友安危之外的事务。

但当前的状况确实太过诡异了：明明得了胜却吹着号角撤退的骑士团，失去了地面控制却攻势未见丝毫减弱的翼魔……无论如何，魔族军团的反应都出奇地怪异。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场战斗到底是——

她看着皮袋里的通讯水晶，伸出手指，用指尖在它的表面轻轻划了一下。

“感谢伊娃女神！你终于接听了！”金色的光芒消失，沙哈的声音立即从水晶之中传了出来，“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嘉德丽雅把水晶从腰间的皮袋里取出，轻轻地挂在了自己的耳坠上。她望了望面前一片狼藉的战场，又拼命地清了清自己被胃酸烧得生疼的喉咙：“……我们这里一团乱，到底怎么回事？！”

未婚夫的语气仍然急躁且焦虑：“突然出现了恶魔的增援，前线登陆战失败了，你们快撤出战斗！塔穆赫还活着吗？”

“果然……”

沙哈的声音一下子解答了嘉德丽雅的所有疑惑：为什么塔穆赫·坦在艰难得胜的情况下不立即扩大战果而是选择撤退，以及为什么恶魔在传送门和堡垒内的攻势中接连失败后仍然维持着十分激进的攻击节奏。

“大圣骑士还活着，不过——沙哈，恐怕我的前面有三百多个人早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登陆战失败的这个消息了。”嘉德丽雅一边从自己的双肩上撩起长斗篷，一边重新拉开了弓，瞄准了天上的翼魔。“如果你的消息再晚一些，恐怕我就要从恶魔的嘴里听到这件事了。”

“亲爱的，我十几分钟前就在试图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了……但是……”

“……所以说，你还想继续解释下去？”嘉德丽雅皱了皱眉头，两指一松，魔法箭矢脱弦而出。

沙哈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接着，不出嘉德丽雅意料之外地，沙哈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始了话题：“我的意思是，很抱歉我的通知太迟了，但是仍然请尽快地向后退远，骑士团新到的援军正在接应你们的路上。”

翼魔和少数低阶恶魔的攻势仍然丝毫不减，骑士和人偶们彼此交替，在精灵射手们的掩护之下且战且退；游侠们也纷纷牵起缰绳，跟随着骑士团缓缓后撤。

嘉德丽雅环视着四周，不耐烦地撇着嘴：“这个也不需要你提醒了，我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你的援军到底还有多远？”

“十几分钟前启程了，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左右，你那里能坚持下去吗？”

“如果不能的话，你会在明天的魔导师日报的头条上知道的。”

沙哈干咳了两声：“塔穆赫的通讯水晶损毁了，我们甚至都做好了失去了一个大圣骑士的心理准备了——我非常担心你，嘉德丽雅。在你没有接通我的通讯之前我甚至就要命令柯兰把自由号开到你们那里去了。”

“幸亏你没有。”她抬头看了看在低空云层下方盘旋着的，遮天蔽地的翼魔：“现在是高峰期，这里的低空有点拥堵。”

“拥堵？……你在说什么啊？”沙哈的声音又从通讯水晶上传入了嘉德丽雅的耳朵。

她一边拉开弓弦对准一只冲向优莉娅和斯莱恩的翼魔巢穴领主，一边咬着自己的一腮，忿忿地答道：“据我粗略的估计，王子殿下，我的头顶上至少有六、七千只翼魔正在开春季派对。”

“六、七千？！”

“如果不是七、八千的话……嗯，对，六、七千。”嘉德丽雅一箭放出，转眼看着妮可莱抬手用魔法轰飞了一个向她扑击的劣魔，又一箭在半空中射穿了那个劣魔的脑袋：“它们大多数都在我们射程之外的低空盘旋，偶尔还有几个冲下来可能是想要谈判——但是你也知道的，王子殿下，精灵游侠一向不怎么喜欢谈判。”

她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掩护着几十米外的骑士和人偶兵团向自己的方向靠拢。而另一边，沙哈的声音则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沉默；嘉德丽雅趁着两箭之间的间隙伸手弹了弹耳坠上的通讯水晶：“您好？王子殿下？请问您是被翼魔吃了舌头吗？”

“七八千的翼魔单凭数量优势就足以对你们造成致命威胁了……”沙哈的声音轻而缓慢地说着：“如果按照它们往日的行动习惯……它们难道不是该立刻全体俯冲下去尽可能地杀伤我们的士兵吗……？”

嘉德丽雅闻言，持弓的左手猛地一颤。

的确，它们早就应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嘉德丽雅随其他游侠一道在一条丘陵山脊上一排站定，一边射击掩护前方的士兵撤退，一边望向恶魔的尸体堆积成山的战场。

几乎整个恶魔军团的地面部队都覆没了，从骑士们的反应上看，远处或许确实正有大量的恶魔部队逼近，但她仍不觉得那些恶魔的行进速度能追的上正在撤退的他们。

即便不是以不计后果而凶残冲锋而臭名昭著的恶魔而论，即便现在正在盘旋的是精灵海军骑兵部队，它们也应该发起攻击来拖缓敌方的撤退速度。

究竟是什么能让——

接连而来的几股冲击借由着空气从自己的前方袭上了嘉德丽雅的正脸，震得嘉德丽雅脚下后退了几步；身旁的翼骐“初雪”也在这股强大的震荡之中向后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没能在碎石遍地的丘陵上站稳蹄子。

完全失去平衡之际，她一手死死拉住翼骐的缰绳，一手握紧长弓的上沿。嘉德丽雅用长弓拄着地面，一手扶着“初雪”背上的鞍鞯，两脚以一个十分艰难的角度撑住了地面，高跟皮靴的鞋跟甚至也深深地插在了地上的碎石和泥土里才得以勉强站稳了身体，抬起头来——

紧接着，在她面前不到两百米的丘陵间，七个如刚刚一般的巨型传送门凭空地出现在了刚刚精灵射手们所站立的位置上。

“什——”她倒吸一口凉气，赶忙伸手去碰了碰耳坠上的通讯水晶：“沙哈，恶魔的援军到了！”

除了在魔力冲击下的狂风怒号，骑士们撤退和交战的喊声，以及恶魔卫士们冲锋的呼喊之外，她的耳旁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传来。

嘉德丽雅心中一沉，如果当前战场上的魔力波动能够中断魔网通讯，那么——非常明显地，它也能阻断通过魔网坐标进行相位传送的象牙塔旗舰的移动和部署。这样一来，她所知道的联军能够得到的最后的一个援助也行将落空了。

“所有人！继续撤退！继续撤退！”塔穆赫的吼声从丘陵下的缓坡传来。骑士，精灵和人偶们纷纷从冲击波下爬起身来，集体向战场后方的林地中撤出。

嘉德丽雅牵起翼骐的缰绳，跨上马背，侧身坐在翼骐背上，一边催促着坐骑向山坡下方冲去，一边侧身放箭，狙击着从传送门中蜂拥而出的恶魔。

指尖的弓弦益发生涩，箭囊里的箭支也所剩无几了。嘉德丽雅回身望着后方奔来的漫山遍野的恶魔卫兵，逐渐意识到了无论自己再怎样射击也无法给前方撤退着的部队减少任何压力的这个无比惨痛的事实。

怎么办……嘉德丽雅的脑子里一下子被这个问句填得满满当当。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到紧张和恐惧，就完完全全地被这股山洪临头般的慌张完全地淹了过去。

先前的一个传送门就几乎损耗了骑士团七成以上的战斗力，他们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在七个这样的传送门和漫山遍野的恶魔援军面前撑——

一刻之间，先前盘旋在半空中的翼魔就如同时得到了谁的号令一般，如高山上的雪崩似的一同俯冲而下，向联军发起了攻击。精灵射手们通向林地的退路瞬间被切断，前方的骑士，后面的精灵和夹在它们之中的作战人偶们相互簇拥，挤成了一团。

嘉德丽雅左手抽出翼骐鞍鞯上挂着的短刀，一手挥刀向上，一手掣缰向右，顺势切开了那个朝着自己冲杀而来的翼魔的喉咙。

甚至还没有一个喘息的功夫，她就不得不重新架起手上的短刀逼退了另一只翼魔的俯冲——原本冲向自己的翼魔在刀刃面前不得不在半空中急转回身，试图重新寻找攻击的角度或者目标；但妮可莱的一发星河之针随即而至，将它和它身后的四只翼魔一次性地击落了下来。

一阵蓝色的光晕闪过，妮可莱将自己传送到了她的身前，还没等嘉德丽雅张口说话，“北极星”就又抬起右手，用一发魔力冲击将一个自嘉德丽雅身后冲来的一只翼魔烧成了灰。

“至少还有几万恶魔正在从陆路赶过来！嘉德丽雅小姐！”妮可莱绣着金丝鸢尾的长披风从几乎正中间的位置纵向裂开，原本洁白的织料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她一边转身，用左手上闪耀着碧蓝色光晕的魔法长刃挥开一名恶魔卫士的劈砍，又抬起右掌囫囵地发出一个魔法冲击波将对方击飞出去：“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她不知道。这是嘉德丽雅唯一能够提供的答案。

一边是从传送门中和它们的后方杀来的恶魔士兵，一边又是几千只齐头俯冲下来的无脑翼魔；而自己一方原本只有不到千人的队伍在之前的几次交火之中也折损了近半的战斗力。

这种无论是数量还是力量都处在下风的情况下，如果是按照精灵部队的作战风格，它们早就应该撤出战斗了；而如现在这般地整支队伍外加上几百名伤员都被围困在地阵之中——如若这是一场和巨人或者黑精灵的战争，精灵前线部队或许还能投降以避免伤亡，再由萨维利亚用黄金或者其他商品赎回俘虏——但在面对恶魔军队的情况下，嘉德丽雅也着实不清楚他们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几乎无穷无尽的敌军发起了像是潮水一般地围攻，每当战士们砍倒面前的恶魔，新的敌人就又扑上前来；四周的轰鸣声愈发频繁和刺耳，几名骑士撑起的圣光护盾在恶魔法师们无差别的魔法爆炸轰击之下也纷纷出现了裂隙；精灵游侠们乘着翼骐在战场的后沿上左突右进——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箭矢和魔法弹药，只能依靠翼骐强大的体力和速度维持着战线的稳固和自身的安全。

“我们这样撑不了太久！”斯莱恩的声音从嘉德丽雅的左侧传来。

她转过身去，望向手持着剑，站在三个叠在一起的恶魔尸身上的少年骑士。他右侧的肩甲缚带断开，护具也仅仅是勉强地搭在他的肩头上，垂在一侧的右臂上的鲜血——而且从他的状况上看，嘉德丽雅认为这些血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浸红了他的整个袖管和臂铠。

他左手拿着剑，拼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地空挥一击，晃退了一个恶魔，又扭身奋力将手上的剑劈向了另一侧的敌人的脑袋。

诚然，他出色的魔法血统给了他强大的法术亲和力，大圣骑士海恩杜姆和精灵黑暗守护者艾文的教导也让他拥有了优秀的作战技巧，手上的圣剑“提真”更是让他的战力变得如字面意义上一般地不可小觑。但嘉德丽雅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些都无法弥补他和他的未婚妻当前最大的弱项：作为一个十三岁的人类少年少女所自然欠缺的体力和耐力。

斯莱恩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架起剑招架先前被他击退的恶魔的又一次劈击，而在他的斜后方，另一把恶魔长斧同时挥向了他的脖子。嘉德丽雅见状忙催马向前，两手猛提马缰，翼骐“初雪”后腿一蹬，前蹄奋起，正正地踢翻了斯莱恩身后恶魔卫兵的头盖骨。

“他们太多了！我们必须要撤出去！魔力干扰太强了！象牙塔的援军没有任何可能能够传送过来的！”嘉德丽雅一边喊着，一边拉起弓弦，凝聚了上面所剩的全部魔力，一箭炸飞了一队正朝着兽人大圣骑士偷袭而去的劣魔。

“我们要重新整队！”大圣骑士塔穆赫·坦回身对着妮可莱喊道：“‘北极星’！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妮可莱从自己的腰间一把抽出圣剑科拉黛，两手反握剑柄，奋力向自己脚下的土地之中一刺——刹那之间，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笼罩了整个世界，除了冲入军阵之中的恶魔卫兵之外，整个魔族军队转瞬从嘉德丽雅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没有了后方的支援，进入了妮可莱魔法结界的恶魔卫士们不出十几秒钟就被骑士和人偶逐一杀光了。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的众人或是互相搀扶着，或是拄着武器支撑着身体，以妮可莱为中心勉强排成了一个方阵。

“外部的冲击太强了……”妮可莱半跪在地上。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双眼紧闭，两手死死地握着剑柄：“我不可能维持它太久……”

“所有坐骑仍然能够行动的精灵立即上马。”塔穆赫高声说道：“斯莱恩公爵，等‘北极星’的结界一解除，你就对着林地的方向解放圣剑提真的全部魔力——其他人跟在精灵骑兵身后，全速向林地方向撤退！都听懂了吗？”

“这不可能……！”跨着一匹脖颈上有着灰色斑点的翼骐的精灵骑士说道：“即便是后方两翼的魔族在圣剑冲击后来不及追赶上来，我们后方的魔族追兵也一定会追上来的……”

嘉德丽雅皱了皱眉，精灵从来都不会认同其他种族的战术，这是一个持续了几千甚至上万年的，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既定事实”的事情了。

但这一次，至少这一次，嘉德丽雅觉得自己的同胞是对的。

比起几乎全员负伤的己方，恶魔装备良好，而且目标明确。在这种机动性的硬性差距上——

“我来挡住它们。”大圣骑士两手拄着双刃已经缺口了的长柄战斧，说道。

……

人群被一阵沉默淹没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作为整个骑士团最为强大的战斗力之一，第十圣骑士塔穆赫·坦绝对有能力单独阻挡任何数量的低阶恶魔……一阵子。但是在这一阵子过后，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任何他能够逃出生天的办法来。

“……你能挡住那么多恶魔多久？”刚刚发问的精灵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她策缰来到大圣骑士跟前，低头望向站在地上的大圣骑士。

塔穆赫两手搭在斧柄末端，抬起眉毛，回看向骑着翼骐的精灵“足够久。”

……

又是安静得令人感到慌张的几秒钟。没有一个人真的愿意让其他人挡在自己身后——哪怕是她的族人也一样，至少嘉德丽雅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另一方面上，不管是谁，任何人也都没能想出任何一个更好的主意，以能够让更多的人脱身。

妮可莱的魔法结界中出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震动，她两手握紧剑柄，又拼命地将它向结界之内无尽的寰宇深处刺去。时间不多了，嘉德丽雅——并且她相信其他人也都——清楚。不会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出现了。

“我和你一起留下来。”斯莱恩往前一步，对着兽人大圣骑士说。

“不允许！”塔穆赫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命令你和其他人一起撤退！”

斯莱恩反手握着圣剑提真，将它平举至身前：“作为另一个圣剑持有者，你无权命令我，大圣骑士。我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塔穆赫的眉梢微微地颤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嘉德丽雅甚至都要以为兽人大圣骑士就要同意这个人类少年的要求了。

“斯莱恩，你是海恩杜姆唯一的继承人，是‘北极星’的未婚夫。”塔穆赫·坦说道：“你们还是孩子。你不能让她从此守寡——”

“但我更不能让她有一个丢下战友逃跑的未婚夫，也不能让威廉王有一个丢下战友逃跑的继承人。”斯莱恩高声打断了塔穆赫的话，“我会留下来，无论你说什么！”

“……那μ……优莉娅也留下来。”一个平静的女声从人群的另一侧响起，嘉德丽雅循声望过去，优莉娅一手拖着自己的电浆长刀，一手捂着右腹上的伤口，步伐踉跄地走上前来。

“决择判断合理。”她身后的另一名两手各持一把弯刀的，长相秀气的男性作战人偶出声接到。嘉德丽雅看了他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个人偶就是先前作战会议上站在优莉娅右侧的α11：“这次行动中的作战人偶都在休眠仓中准备了备用义体，即便在战场上损耗也可以迅速重新投入战斗。适合发动自杀式阻击。”

“那我们也留下来！塔穆赫·坦大人！”一旁列阵的圣骑士们亦纷纷应和道：“我们的荣耀在圣光之中永存！塔穆赫·坦大人！”

塔穆赫看着面前的众人，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骑士们必须和精灵一起撤退，你们还有其他的仗要打……其他人……”

他顿了顿，看着身边的人偶和面前的斯莱恩：“愿勇气和荣耀与你们并肩而战……”

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的短暂——这是所有精灵在提到人类这个种族的时候都会讲的一句话——但它们却对生命毫无珍惜。

此时，抛开自己的一切种族立场不谈，嘉德丽雅真的对这个看似是“刻板地种族和血统主义”的言论感到了十分地赞同。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在这场战争之中牺牲了两个圣剑持有者都是一个太过严重的损失了——无论是对于骑士团而言，对于联军而言，还是对于沙哈或者威廉王口中经常提到的“整个萨尔拉多的存续和光明未来”而言。这个损失真的太过庞大了，即便斯莱恩从根本来说只是一个孩子，这个损失也太过庞大了。

她皱了皱眉。

不行——嘉德丽雅这样想到——她说什么都得……

第二次强烈的颤动袭来，妮可莱艰难地抬起头，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未婚夫。她两手狠狠地抓住科拉黛的剑柄，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是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不可以……斯莱恩……”

“我也会留下来。”嘉德丽雅立即接到，“但是在确保了所有人都撤回林地之后，我会带走斯莱恩，别担心，妮可莱。”

嘉德丽雅拉着缰绳，侧过马首，望向地上的妮可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大圣骑士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对于斯莱恩来说，如果战友已经成功脱出，他也完全没有硬是去送死的必要。况且……

况且，斯莱恩本人也没有立即表示反对。不管是因为自己心爱的未婚妻的央求，还是因为的确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至少这就说明了她的想法是行得通的。

并且这就够了。

“你要怎么带走一个人？准王子妃？就凭一匹不能起飞的翼骐？”刚刚对塔穆赫·坦发问的精灵骑士又转向了嘉德丽雅自己。

“我有我的办法。”她回头对着自己的同胞说道，“伊娃的祝福与我同在。”

对，伊娃的祝福与我同在。嘉德丽雅这样想到，这是一个应付精灵任何责难的金句，无论对方对自己的什么行为表示质疑，只要自己将“伊娃的祝福”搬出来，她就能立即堵住对方的嘴——毕竟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哪位精灵质疑“伊娃的祝福”的力量和效用。

就像不会有哪个精灵质疑精灵比其他种族要聪明得多一样。

果不其然地，在短暂的一愣过后，骑着脖颈上有灰色斑点的翼骐的精灵骑兵抬起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轻点一下，并缓缓向前摊开手臂，对自己施了一个精灵贵族女性常用的送吻礼。接着，她牵起缰绳，重新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之中。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就如此执行。”兽人大圣骑士两手握紧自己的斧柄，说道。

“所有人做好准备，人偶阻断撤退路线上的夹击，其他人全力脱出！在到达第一包围圈后等待总部的命令。”塔穆赫转身背对着人群，举起手上的战斧：“所有人，听我三次号令——”

“三——”

“二——”

“一！妮可莱！解除屏障！斯莱恩！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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