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几乎介于百合和雏菊之间的香气浸透了斯莱恩鼻子中的每一根神经,他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发抖,但是无论是自己眼前握着剑柄的双手,还是自己耳边的声音都没有任何人正在颤抖的迹象。
他木讷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男子兜帽之中的阴影。黑暗至纯而平静,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是没有一颗星星的寂静的夜空之下,又或者是没有哪怕一点污物或是鱼虾的深海之中。
“孩子,”面前的男子再次发声——尽管斯莱恩的耳边没有一丝响动,但是他心里的声音让他知道——对,即便他根本不能理解,但是他就是知道——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带着兜帽的男子正在同自己说话,“即便是象牙塔的大贤者斐达罗·德拉格松都没能杀死狂暴之子泰拉法,你应该对自己的力量感到骄傲。”
“离他远点!”自后而近,大圣骑士的吼声和脚步声真真切切地从斯莱恩的耳畔传来;然而,又一声闷哼和一个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过后,塔穆赫踏过地面的响声就再一次地停了下来。
“唉……凡人……”斗篷遮掩下的男子在原地顿了一下,随即俯下身来,面对着斯莱恩,“你瞧,孩子,他们弱小,无知,自不量力,还总喜欢大吼大叫……而一旦没有了神所创造的规则——”
干瘪的手指轻轻地触上了斯莱恩的肩头,紧接着,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点水分的仙人掌脯一样,自己本就已经枯竭了的魔力池一下子被抽得一干二净;再而后,甚至是完全不知道理由和过程地,斯莱恩就发现自己已经俯身瘫倒在了地面上。
“他们就成了这幅样子……”
他下意识地试图屏住自己的呼吸,以这种整个脸毫无遮拦地贴在地面的姿势,斯莱恩无比确信只要他稍稍地一喘气就会有一整捧尘土呛进自己的鼻子和气管这个糟糕的事实。
但能撑多久呢?他已然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了,甚至是自己的呼吸都——
“等等,我还在呼吸吗?”一个可怖的疑问一下子出现在了斯莱恩的脑海之中。的确,在刚刚的几秒里,斯莱恩还在努力地屏住自己的呼吸,以防尘土涌入自己的肺腔,但很快他就发现即便是自己拼命地试图吸入空气,他的胸廓和鼻腔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意识还在,而且很清楚:这是当前唯一一个能让斯莱恩感到些许安心的事情;可是尽管已然无法呼吸,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窒息的痛苦:虽然不理解原因,但这就让他感到十分地担忧了。
“但是你瞧……”
尽布眼前之物由遍地的黄土向上抬高,先是刚刚抽芽的草地,再是紫黑色的长袍,最后兜帽之下的一片阴影映入了斯莱恩的眼帘。骑士尝试着用左臂撑着地面以在对方抬起自己下巴的时候减少颈椎的痛楚,但他的四肢仍然如刚刚一般丝毫不听自己的使唤。
枯槁般的手在斯莱恩的视野中逐渐逼近,一个冰冷的触感刺入了他的眉间。下一刹那,斯莱恩眼前的视界,耳边的声响和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都被淹没在了黑暗魔力的滚滚涛流之中。
冰冷潮湿的空气重新涌入了斯莱恩的胸腔,右肩上伤口的撕痛,被恶魔鲜血浸湿的左腿传来的冰冷,脸上的肌肉扭曲纠结的痉挛感和魔力池被纯净的魔力灌满的充盈感一股脑地回到了斯莱恩的身体之上。
“只要有神的一点点恩赐,你就……”
一把抓起身旁的圣剑,朝着面前的黑袍男子一剑挥去;同时,斯莱恩两腿一蹬,向后一跃,在山丘之上再次站稳了脚跟。
脑子里迅速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旧伤仍在,但好在是新伤也就止于跌倒在地时的一点点额头上的擦伤而已;斯莱恩双手架好圣剑,摆出防御的架势,正对着面前被自己一剑拦腰斩断的对手。
他对对方应时倒下这种事情不报有任何程度的期待。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谁,也来不及让大脑在强大的魔力淹没中处理好自己手上所有的情报,但仅仅凭借着直觉带来的恐怖感,斯莱恩就能够轻易地判断出来,面前的这半截悬浮在半空中的,与长袍的下摆完全脱离了的身体一定没有真的受到如他所见那么大的伤害。
霎时间,温和的男声再次从他的意识深处爬了上来,就像是自己的所有行为斗不过是发生在自己脑中,对面前的男人毫无任何影响一般地,男子的上下半身仍然站在原地,淡淡地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有神的一点点恩赐,你就可以做到无数你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
“神……?”
没有时间思考,也根本不想要思考。斯莱恩的本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在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的时候,任何一刻的迷茫都会当即给自己招来毁灭。
他两手高举圣剑,重新点燃了自己的魔力:“我出鞘之处即是圣主降临!现在!提真!”
圣辉烈焰的嘶吼随着圣剑斩落,刹时吞没了面前黑衣人的身影。斯莱恩右手提腕抽剑,左手迅速编织出了一道暗影冲击,向前一步,紧随着光辉圣火将自己的黑暗魔法抛了出去。
扬起的气云和浮尘之中,对手的状况完全不明了,但即便是一次完整的圣剑斩击和一个大型暗影法术之后,斯莱恩也没有感到一丁点的疲惫;与之相反的是,他体内充盈的魔力在强大且规则的魔力矩阵的作用下不断地向外涌出,以至于自己盔甲上镶嵌着的法赖托锡银丝线都在魔力的浸润之中发出了炽红的光芒。
无论是因为对方为自己注入的魔力也好,还是圣剑的威力也罢,没有思索现状的功夫,他的第二剑已然朝着敌人刚刚的位置劈刺而去,左手凝聚的一根死亡之矛也在同一个位置掀起了又一次暗影能量的爆炸。
“很出色的技巧——无论是海恩杜姆的剑技,还是艾文的魔法,你都学得相当令人钦佩……”
直与自己灵魂对话的声音完全无法被借由判断对方的位置,但幸运的是,对方磅礴的魔力波动可以。斯莱恩直接忽略了自己心里的惊讶,剑锋一偏,朝着自己的右侧挥去。金属相撞的锵声应接而至,他身子一扭,左手高抬,将一股纯净的魔能从自己左手的食指尖上贯射向一旁手执长柄镰刀的男子。
尽管自己并没有办法达到未婚妻妮可莱一般完美的星河之针,也没有对这种程度的魔力贯射会对对方造成的伤害抱有任何期待,但对此时的斯莱恩来说,任何一次攻击的机会都尤为宝贵。他需要用这一发魔力冲击所创造的时机转过身去,调整自己挥剑的扭矩,从而——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闪过了他的脑海。斯莱恩,就在一个转眼之间,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丝异样。
纯粹的异样。
他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交战?斯莱恩不禁开始了对自己和现状的质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非但在被拦腰切断之后又重新复原,还能硬生生地接下圣剑——那种一如其字面意义的,神的武器——的两次斩击,又在任何魔法攻击的威胁之下丝毫不为所伤的。
又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连身体接触都没有地就将自己所见过的最强壮的兽人圣骑士弹出十几码远,并且震得后者爬不起身来的。
再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一下子就抽干自己的全部法力,又轻轻松松地将自己的魔力补充到自己的法力池也完全无法容纳的。
以及更为重要的是,对于这样的一种……“东西”——斯莱恩切切实实地开始了自己究竟是否真的应该以刀剑相向的质疑。
“你为了生者而战,而且打得很漂亮。”声音继续涌起,就如他们本来是相坐喝茶,而非正在交战一般,“但你真正在意的东西……”
阿贝拉。
像是诅咒一般地,这个词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夹杂着他的父亲,母亲和兄长,远嫁而走的姐姐,北地的寒风,故土的巨墙和——
“它们都加入了死者的国度。甚至是你的老师,精灵的黑暗守护者艾文,她一半以上的时间也都是在死者的国度中度过的。”
手腕一抖,掌中的剑柄险些滑落。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并且他不能让他说出口。
“Ive shea’h
di katarey!”死亡纠缠的咒语脱口而出。
对……一边想着,斯莱恩咬紧了牙关。死亡纠缠的施咒者受的伤越重,它的威力就越强。而现在,无论是右臂还是小腹上的伤口,亦或是大腿上的刀伤都已经足以让自己将这个法术的威力扩大数倍。
没有更多的时间暗自庆幸于自己本能反应的准确,斯莱恩左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形法阵,随即掌心向阵中一击,将一团尖啸着的猩红烈焰投向了对手。
“做到了!”成功施法的一瞬间,斯莱恩的心里一阵狂喜。全盛状态的死亡纠缠至少能够让对方彻底燃烧在魔能烈火里,“这时候,我只要——”
从魔能火焰点燃了黑衣男子到烈焰从他的身上消散无踪只用了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对手甚至没有伸手去拍掸衣服上的火星,就那样站在原地,任其熄灭了。
“什……”
……
“所以,我的孩子。”斯莱恩手上的佩剑被对手轻轻地推开,而那把长柄镰刀的主人却若无其事地向前迈了一步,“究竟是什么让你站在了那些无力的凡人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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