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当我和裴心，被汹涌人流所卷挟着，从白沙体育场的一侧长廊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游动着的X子，在X道里和无数的同类们一同儿朝前挤着，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竞争。

脚还因为几个小时，连续不断地震动而发麻，明明已经是深夜，应该有些冷了，我却把外套给脱下，在T恤的后背上，被长发所遮住的部分，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伸手去摸自己后颈，也已经濡湿了。

“还挺不错的。”裴心把脑袋靠近我，人声嘈杂，她也不得不大声说话。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很开心。”说完，她一把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

裴心的体温依然不高，而且，在她的手里，我也没有感觉到因为出汗而造成的湿润感。

但是，我确实是出了汗的。

“你出汗了。”她说。

“快放开吧，会弄脏的。”这时候，人流终于到了尽头，如大江入海，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夜风吹起，令我感觉到一阵凉爽----尽管很快就觉得冷了。

“。。。。。。”裴心不仅没有松开我的手，反而把我的手握的更紧了，我甚至可以用手掌的边缘就感觉到她戴在手腕上的那只极为昂贵的手表，末了，她才说，“没有脏不脏的说法吧，我觉得就挺好的啊。”

“是这样吗？。。。。。。啊。”我只是随声应和着，觉得她在自说自话。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摇滚乐，但气氛还是很好。”

我点头，又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脑海里萦绕的，身体所沉浸而为之出汗的，不是宗教仪式一样的演唱会，而是她，身边的她啊。

我们故意地脚步放得很慢，由着身后的人不断地越过我们，似乎，就连心跳也随着脚步，一同渐渐平静下来，嘈杂渐渐远去，世界开始变得清晰而且富于生命，钢铁，泥土，海水，夜风，渐渐融化了我的灵魂。

“饿了吗？”晌久，她忽然问出这一句来。

“。。。。。。”

“我有些饿了，来之前只是稍微吃了一点儿，对吧？”

“嗯，你这么说，我也觉得饿了。”

裴心看了眼手机：“现在也不算很晚吧，我带你去吃宵夜，如何？”

我犯傻一样的笑着说：“好啊。”

她开着亮黑色的D级车，我们在新月湾大区里兜兜转转，到了一条距离海岸较远的小街里，街道两边的商店已经关了门，倒还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食肆在开着，玻璃窗之后被百页帘遮住，从页片的缝隙当中透露出白色的LED吊顶灯光。

裴心挂上了驻车挡：“你先进去吧，我还要给别人打个电话。”

店门口挂着“OPEN”的牌子，推门进去，落座的客人并不多，刚好，吧台后边，带着手套和卫生帽的工作人员，从后厨中走出来，给客人们上菜。

我在靠着窗边的卡座当中坐下，给自己点了一份taco还有一杯饮料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跟上，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看，轿车里仍然亮着灯，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边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潜入到记忆的秘藏里，我开始思考着她会喜欢吃些什么，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明明与她同进餐好多次，似乎每一次她都会点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还要些什么吗？”

“哦。。。目前就这些吧，谢谢。”我点头说。

又过了一会儿，裴心推门进来了，我们俩面对面坐着。

“那个，我只点了我自己的一份。”觉得这么说也许会惹得她生气，于是我又补充，“我不太懂你喜欢吃什么。”

“没关系的。”她用微笑原谅了我某种意义上的自私，一边拍下了餐桌最里边放着的铃铛。

她点了一份芝士通心粉。

在我把taco消灭了一般的时候，裴心点的餐终于端上台面，通心干粉和芝士粉加上洋葱在锅里煮熟，做起来除了费时之外，可以说是最简便的了。她捏着餐叉，一副稀疏平常，与喝水没有太大区别的样子问我：“你今天晚上还回家过夜吗？”

一想到下午和江雪的通话，这问题就愈发令我胃疼：“不了吧。”

“欸。。。。。。”我悄悄观察这她的眉毛----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在听到了我的回答的时候，也低落下去了，裴心吃了一小口通心粉以后又把餐叉放在了碟子旁边，托着腮帮看着我，“难道你对我也失去兴趣了吗？”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轻哼了一声。

她的脸瞬间由雨转晴：“开玩笑的。”

我甚至没有办法判断她是否是在开玩笑。“她藏得可真深。”我在心里如此想到。不过，即使是这么多次了，每一次几乎都是她主动提出的索求，也很是突破了她身为女性本应该保有的矜持吧。

这是她的不幸和我的罪孽，我居然比她还要更加矜持，那这样的话，到底谁爱谁更多一些呢？

我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就是从来不肯面对，这样的逃避可以说是无能，也可以说是埋藏着少许良善吧。

“你也是很累了吧。”她嘬饮一口杯子里的果汁，“毕竟学习也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相比其他大部分事情而已，我觉得还好。”

“可惜我明天还有其他事情。”捏着杯子里，用以装饰的塑料物件，轻轻地搅动，裴心又开始变得失落了，“白天我不在哦，晚上才能来找你了。”

在听到“可惜”两个字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可惜，反而觉得心里某件事情得到了肯定，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有点出神地将目光越过裴心的肩膀，看着吧台后边写着潦草粉笔字的黑板。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了，妈妈早归一步，躲到了房间里去，打过招呼之后，又洗了个澡，今天刚好是要洗头发的日子，所以在淋浴间里呆了很久。或许是因为晚上的taco馅料过于充实，胃里有了些反应，于是我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毫无意义地用毛巾擦着半干带湿的头发，一边等待着食物消化。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发现是裴心发来的消息。

“我准备休息了，你也睡下了吗？”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即使是刚刚分开，但是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再次见面呢。”

“这份期待，我会一直保存到今天晚上的哦。”

果真，在恋爱之中，哪怕就是狗，也会成为诗人，更何况裴心呢？看着她发来的消息，我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沉沦入她创造的泥沼里去，但是却并不觉得冰冷。

“晚安。”我以贫瘠的词汇，只能拼凑出这个简单的回复来，之后她就没再传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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