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这里是……哪里？”

站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他有些迷茫地环视着四周。

天空是浓郁的血红色，而在苍穹下，白骨累累，地面上到处斜插着破损不堪的旗帜与武器，腥风吹过，一阵突如其来的反胃感让他一把捂住了鼻子。

“你来啦。”突然，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轻轻说。

他猛地回头，却惊恐地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只是缩小了许多而已。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他指着“自己”，声音微颤。

“他们叫我白祲。”男孩微笑，指了指他的脚下，“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这是你的故乡？”他满是疑惑地指着四周的白骨，“那你的故乡是被他们给……毁掉了？”

“不，不是的。”听到他的话，男孩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是他们，创造了我。”

下一刻，来不及反应，男孩却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霎时，男孩的右眼红光大放，与之对视的他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头晕目眩，随后，他的脑海里就开始播放起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

那是一场旷世的厮杀，身穿胄甲的人们手握长戟，怒吼着冲向山顶的王座，在他们的头顶，无数怪物盘飞在天空中，那些狰狞的怪物们口吐奇异火焰，锋利的爪甚至可以轻易地将战士们连同身上的胄甲一并刺穿，这根本不能称为战斗，而是打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已，尸体堆积，烈火将人们手中的武器化为铜水，在一阵阵惊叫声中流淌到地上，最终燃为熊熊烈火。

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一刻，天空破碎，烈焰的法阵凭空出现在了这片天空中，山顶的王座里，悠远的叹息声久久回荡，霎时，山棱崩塌，河水激荡，火焰化为不息的军队，开始肆虐在人类的阵列中，嘶吼着，屠杀这里的每一方生灵。

烈焰滔天，人类的溃败似乎已铸成了定局，哀嚎声遍野，熊熊烈火炙烤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绝望中，人类的军队终于开始溃不成军，他们心怀恐惧，在死亡的支配下纷纷窜逃下山，他们践踏着，稍受阻挡便直接用手中的长戟刺去，而在整个军队的后方，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士兵便直接被烈火吞噬，在惨叫声中化为一抹焦黑，甚至连尸骨也未曾留下。

当白色光阵出现在山下的那一刻，整个军队的溃逃也结束了，军队前方，不断有人带着惊恐的表情突然倒下，他们抱头惨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大脑。周围的人们以为这是疫病，纷纷大叫着结束了那些人的生命，但无论如何砍杀，疫病似乎并未得到任何阻碍，倒下的人开始越来越多，白光开始逐渐朝山顶扩散，所到之处，火焰熄灭，军队消失。

“日居月诸，殃祲为土，灾煞照临，曰之白祲。”

……

脑海里渐渐开始一片漆黑，只剩下了这几个字回荡着，下一刻，当他突然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仍站在这片土地上，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孩微笑着看向自己，不知怎么地，他忽然觉得这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你你你……”他脸色难看地指着男孩，“你不会是鬼吧？”

“不是的。”男孩轻声说，“我是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的。”

“什么……忙？”他开始试探着问。

“和他一起，杀死我。”男孩脸色平静地说。

“什……啥？！”听到男孩的话，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说要我……杀了你？！”

男孩点了点头。

“不对不对不对！”他一步步后退着，“妈呀，你可别吓我啊！我可是连你是谁还没搞明白呢，你，你说要我杀了你，鬼知道我会不会跟那些人一样……”

他指着那些白骨，咽了下口水，“连，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到他的反应，男孩只是惨然一笑，什么都没说。

不知怎么地，当看到男孩脸上的表情时，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难过。

“好吧……我认输……”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挣扎，开始一步步走向男孩那里。

“嗯？”

可这一次，无论怎么走，他都无法再拉近自己和男孩之间的距离，仿佛原地踏步一般，他每前进一步，视野中男孩都会凭空后退一段距离。

“别过来了……”看到这里，男孩的神色忽然有些黯然，“这一切已经开始了……我们注定无法相见……”

看到男孩的表情，他的心里忽然有些着急了，一瞬间脑海中不断开始有画面闪过，只留下了不甘的悲怆与苍凉，于是他跑了起来，可那仍旧无济于事。

不时从何时开始，周围渐渐变得有些燥热了，不断有火星漂浮在他周围，某一刻，随着一声巨响，天空破碎，烈火的法阵忽然再一次出现在了这片天空中，离火下坠，炽热的温度开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身体仿佛灼烧起来一般。

视野渐渐有些模糊，脑海里的意识不断被周围的他的身体终于不受控制般倒了下去，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

男孩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可他却毫不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下一刻，他惨然一笑，开口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见，可从男孩的口型中，他还是读懂了那句话。

不，甚至不算是读懂，就好像男孩想说什么，他都会知道一般心照不宣。

“生日快乐。”

男孩的眼角忽然垂下了一滴泪，晶莹剔透，可它还没掉在地上，就连同男孩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火焰中。

仿佛万剑穿心一般，他感到自己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暴怒，就好像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想要连同这里的所有全部破坏掉，

“我去你的！”他面色狰狞地对着天空吼道。

终于，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身体摇晃着，好像随时会再倒下，他从身边拾起了一柄长戟，狠狠地将其插入大地。

需要力量……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居然没来由地产生了这么一种想法，眼下他需要力量，即便那会将他的一切吞噬，也注定要将眼前的一切抹去！

然后窸窸窣窣的，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在那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深可见骨，随后仿佛溪流般，不断有黯淡的血顺着那里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竟以自己为中心，仿佛涟漪般又一次显现出了他刚才看到过的那个白色法阵，渲染着脚下的这方大地。

大地震动，地上的无数白骨如复活般纷纷站了起来，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们手握长戟，然后把它们投向了天空，那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离火如骤雨般降落，掉在地上燃烧起熊熊大火，狰狞的白骨们投掷长戟，带着惨白的光，与天空中的法阵轰然碰撞。

在一次次的进攻中，法阵终于承受不住那无数个微弱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破裂，炽热的碎片带着火焰大批坠落，掉在地上，燃起了一簇簇烈火。

他抬起头，看着满天遮天蔽日的火焰汹涌地向这里袭来，可他却并未逃开，他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天空，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痛快与悲怆。

白骨欢呼，它们跳动着，挥动手中的长戟，嘴里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滔天的火焰近在咫尺，那些白骨有的甚至还没捡起武器，便被火焰的**直接吞没，化为了滚滚热浪。

群魔乱舞，身披火焰的骷髅们围绕在他的周围，仿佛仪式般跳动，而画面的最后一刻，是山峰般巨大的火焰贴在他的面前，张开大口，似乎是即将要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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