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风道骨

　　……什么时候。

　　柳鹤之攥紧拳身。

　　又是如此，又是在毫无察觉之中。

　　短短几日暗潮汹涌，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为一件大事预热。从蓝雾开始，事件的发生总在他实力底线试探，柳鹤之从未以如此视角看待自身。

　　他太弱了。

　　抵抗不住的蓝雾侵占，一时差错被套入的阵法，以及现在，不知何时被封印的灵力。

　　灵力被封，作为一名灵修，基本就等同于报废了。灵力是灵修倚仗的最根本，先是来了一个能动自身灵力的蓝雾，现在又是能封印灵力的暗敌……

　　--若这封印只是阵法的效果便好了。

　　柳鹤之视线游弋向下。

　　入阵时，他探查过此阵，除了四起的罡风外，再无其他气息，布阵十分粗糙，只一股蛮劲，也支撑不住其他复杂的咒术，无非是困人、风力扰人。

　　--如此低等，断不是阵法。

　　柳鹤之垂首，眸中映出黑发黑瞳，亮濯濯如杂草中明珠。那黑眸弯了弯，漾出一片波。

　　排除其他可能，与他有过接触，也最有可能的角色……

　　“池无川。”

　　“在！”池无川被叫到名一挺胸，调整了坐姿将手放置膝上，勾勾起唇倾着头，一双黑漆漆眸子紧紧黏在柳鹤之脸上。

　　“…年岁几何。”

　　池无川晃了晃身子，对忽然的问题有些讶异，他苦思冥想了阵，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十三了，十四或许也是。”

　　柳鹤之颔首，唇启一半倏忽神色一凝，止口消声。

　　他侧头转身望向后方。就在刚才，他感知到戌林中的三两凶兽恶鬼正稀稀拉拉向此处走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柳鹤之心中估计，侧头对池无川道：“若非命令，安待原地切不可妄动，若有情况唤我便可。”

　　池无川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蓄势待发着准备回答下一个问题，忽然一句没头没尾的勒令。池无川转不过弯儿来只呆呆嗯了声，为表诚意还尤为慎重对柳鹤之点了一大头。

　　柳鹤之见他模样，未给半分神色起身迎向恶兽。池无川凝着背影，如鲠在喉怎么也唤不出声来。

　　少年心想，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呢。

　　柳鹤之视线中现了恶兽，腐气横冒。不多，也不过二三只，还有在后陆陆续续。一人赤手空拳对付，足以。

　　巨树蔽日，泥动啼起。风飒叶哗，白衣独立。

　　他身上空无灵力，手中未持武器。柳鹤之拉出段战线，恰在危机时能赶回急救池无川，打斗也不至波及他的距离。

　　来了。

　　柳鹤之凝目，先一步足下拔力跃起一掌，结结实实拍中那猪头人心口。凶兽恶鬼绝非形只影单，敌在后！柳鹤之侧身一闪，那恶鬼偷袭不成，吐息黑气反而直直扑向猪头人。愚笨至极。柳鹤之回身转体，借着力腿上一凝一摆，携着破风一击砸在其腹。

　　不过几息。

　　一只手握物品的小鬼不甘落寞踉跄冲来，柳鹤之拾了石子，只手挥砸向它脑门，小鬼七歪八扭还未来得及近身，路中哼哧倒下。他手中物什随着动作飞出落地再咕噜滚下，近至柳鹤之脚边。

　　物什长相奇特，一根绳下牵着两坨辨不出型的、勉强能称为球状物的物品。柳鹤之随意看着，如何也看不出是何物，他思忖片刻，拾起地上物件放至掌心。他感知到物品有异样。

　　柳鹤之端详了阵，这奇特物品似乎是一个铃铛，他方才轻摇物件好似听到了微不可查之声，也能称得上悦耳。

　　“那个…仙人——！！！”

　　柳鹤之无言，闻声几个跃步速回池无川身边，他环顾四周未发现敌情，后只将视线落在小孩身上。

　　池无川忽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从柳鹤之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窘迫样，当即慌乱低头不敢见他眸，两只小手攥紧了破烂裤子，他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望着柳鹤之。

　　面颊红扑扑，两只眼睛盈了水光亮闪闪。

　　“那个…可以把铃铛给我吗？”

　　“铃铛？”

　　“对…！嗯，我刚刚听见了铃声。我就是，就是很想、很想、很想要，我说不上来……但就是特别特别想要，仙人我……”

　　池无川并不干净的面颊上绽出光彩，孩童的纯稚生辉，那是他对铃铛的向往。柳鹤之静静望着池无川的脸，稚嫩的眉眼下赤子之心滚烫。

　　他道：“不给。”

　　“…………”

　　池无川一瞬耷拉下脑袋，失落之情溢出周身。只柳鹤之看都不多看一眼，转身又往前走去。

　　“接住。”

　　清泉流水之声叩击池无川鼓膜，他怔怔抬首接住被柳鹤之抛来的一块石头，石头黑中透红，却没有什么不详之感，只觉纯净。

　　“此为血凭，可保一命。过时情况紧急，我抽不出身护你，且凭此物自保。”

　　“那你……”

　　池无川的话又咽回腹中去，柳鹤之根本不理睬他，而是自顾自前去。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强大，只是拿在身边，周围都沉静了下来，血腥气和暴躁着的不安通通四散不见。

　　池无川紧握手中血凭，觉着这石头仿佛有如玉质感，他抱在手中甚觉温暖。

　　柳鹤之再次前去，这次的距离却被大大缩短，池无川就在眼前。

　　敌人太多了。

　　上次还是三个杂兵，但现在直接来了十几个有几分实力的。

　　他没有赶尽杀绝，以致它们去搬救兵了？柳鹤之不觉。三个杂役，他虽不上心，却仍谨慎，虽无法致死，柳鹤之也让它们昏迷不醒。

　　那么究竟是何原因，引来这些个麻烦。

　　柳鹤之弯下身，捏着下袍，正当池无川奇怪时，柳鹤之腕间一倾力，从大腿处将下袍生生撕了开来。历经几场战斗仍素白的布料被柳鹤之随意一撕一扯扔到地上。

　　池无川惊呆了。

　　“碍事。”

　　林间的风再起，残破布料猎猎飞舞。一袭白衣仍立于天地，迎着愈趋愈近的黑影，风带来的满口血腥。他动了。

　　抢占了先机一跃而起，空中旋身侧臂猛地一掌打在邪物头顶，邪物被一击打得当即昏死。周围五六只恶鬼一拥而上，柳鹤之踏足踩上一鬼头顶，凭着力脱出包围圈，落地迅速下身出腿踢倒距离最近的一只凶兽。

　　无数只手在柳鹤之身侧穿越，耳畔是空气撕裂，鼻间是腐烂血腥。柳鹤之一个倾身，顺力出掌拍飞眼前鬼，姿势还未调整，脚下忽有手臂缠绕。柳鹤之动作一滞，无数尖爪避无可避，在一个空隙中将他身上划得冒出血珠。

　　池无川手中血凭红光大闪，柳鹤之去一缕神识抑住血凭暴动。莫兰舟的这血凭是专护柳鹤之的，柳鹤之见血，血凭自然不许，当即就要释出力量。

　　--金丹修士身体素质极强。

　　他一掌劈向脚下小鬼，缠人阻人奇烦无比。小鬼断臂滚落在地，柳鹤之得以移动，他侧身下腰，旋体翻身，依着灵活诡异复又冲出包围圈，拳脚带风破革声不绝于耳，掌击邪物从未带半点犹豫，身上顾不及的伤口绽出。只是这点疼痛，柳鹤之他能忍。

　　--而凡人不同。

　　血凭用以护池无川，是务必。

　　情况混乱。十几只凶兽恶鬼，经过几番缠斗后也只剩下寥寥五六，它们低声嘶吼，对眼前敌人已心生忌惮。柳鹤之提膝刚准备再度出击，却谁知那残余邪物受了什么刺激般，当即极速转头跑向戌林更深处，不一会便没了影。

　　柳鹤之不知缘故，却也总算是一战有果。

　　他转身，却见池无川不知何时离开位置，手中拿着一把猪头人股侧的短刀，正蹲跪地上毫无章法得刺插着一只小鬼。

　　“池无川。”

　　少年停下了动作，失神望向柳鹤之。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池无川却无端笑了起来，极其纯粹且开怀的笑扑闪扑闪。

　　“仙人，我保护好了自己，没让您劳心，也保护了您。”

　　柳鹤之望向血凭。血凭依旧黑中透红，能量在其间涌动——池无川没用到它。柳鹤之有些许讶异，也就是说，池无川凭自己的力活活杀死了一只小鬼。

　　可塑之才。

　　那小鬼看方位应该是要从后偷袭他的，也无怪乎池无川说了句护了自己。不过每个邪物近身柳鹤之都自有感知，少年口中的保护就也论不上。

　　“我不须你的保护。一股莽劲毫无章法，此回是走运，将自己推至险地的事少行为上。”

　　池无川怔怔，他抿唇笑了笑，随即垂了眸，握紧手中短刀失了言语。

　　柳鹤之并未注意，只是回了近位盘膝打坐。灵力封印有松动了，他得尽最大力突破封印破了阵赶回门派，在此处耽搁越久，越是多一分不安。虽说他也相信莫兰舟、江永寒等人的实力，但危急时刻，他总不能…。

　　风动玄发飘，一缕灵气旋绕，就在灵气终于冒出的同时，柳鹤之眼前缓缓浮现隽秀字迹。莫兰舟的通报，门派内并无魔族入侵，那黄发文盲也消失无踪，新入外峰的弟子都安置好了，且待君归打理事务。

　　柳鹤之松了口气，心中悬的不安终于落下，他虽不必再火急火燎，却也耽搁不得。柳鹤之放出抹神识正将回应莫兰舟，却忽有陌生气息携沉声贯耳。

　　“看着仙风道骨的，没想到还挺能打。”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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