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正明

一片阴雨笼罩的天地中，世界被蒙上一层浓厚的黑白色。

乌云掩住阳光，一切都充斥昏沉与黑暗。

远方高楼幢幢，或高或低，如片丛草深；地上的凹槽里积满雨水，滴滴答答的雨水从凹槽流出，顺着缝隙从楼顶流泻而下。

夏青山站在一幢高楼楼顶，眼神冰冷，斥满凉意的雨水侵湿他的头发，顺着面颊流进衣襟里。

高楼下，警笛阵阵。

地面上撑着一朵朵颜色深浅不一的伞，聚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只空出中间一个圈。

那里被拉起了警戒线。

几个警察在人群中穿过，手里拿着记录本，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救护车闪烁着黑白色的光。

没救了。

一个医生摇了摇头，招手，几个护士跟着他回到救护车内。

手里戴着塑料手套，蒙住脸的法医拿起一个小摄像机，对着中间的区域按下快门。

咔嚓。

黑白色的光频频闪动。

在警戒线的正中间，趴着一个人，上身原本雪白的衬衫此时已经沾染上不少的血液，混杂着泥土与石子儿，脖子上的领带不翼而飞。

下半身的双腿大大展开，软软的牛仔裤瘫在地上。

他的手也是张开的，像是在拥抱喜爱的事物，满是诡异。

致命伤并不是身体。

而是头。

他的头已经没有了，似是被砸烂的西瓜一样飞溅在四周各处，红的白色的让人有些目接不暇。

脖子那里有一个整齐的切口。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掰下来的。

夏青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男人的头旁边，有一道黑色的痕迹，那道印记拖的很长；看形状，像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

转身。

脑海里是当时男人手中覆满恶念的手，随着恶念被夏青山吸收，还有几个尖锐的声音在夏青山脑子里嘶吼。

“死!死的好!!”

“快去死!”

...

——睁眼。

夏青山发现自己正坐在吧台上的电脑前。

伸手，握了握。

力量充盈。

咖啡店里依旧是橘黄色的暖光，门前的风铃吹着叮铃铃的脆响。

音响里放着的是一首舒缓的小提琴曲。

刚刚是梦吗？

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店里一片安静，夏青山转过头去，柜子上的咖啡机干净整洁，放材料的柜子里看起来也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门外正下着小雨。

电脑上显示的消消乐正排着游戏失败四个大字。

什么都没发生!

是吗？

夏青山深深屏住一口气。

右手慢慢握住鼠标，有些颤抖的想要关掉游戏。

脑子里有点乱。

那我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我听到的，我看到的。

这一切都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

夏青山看向这家咖啡店。

本来以为这家咖啡店只是普通的咖啡店，但是现在看来，神灵所开的咖啡店，又怎么可能只会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店？

这里只有一种咖啡。

还有那首钢琴曲...

连自己都打不过的魔物可以用一首曲子消灭掉？

那首钢琴曲...

夏青山想到这里，赶紧打开文件音频。

那首钢琴曲。

能找到的吧？

——滴滴

在这时。

电脑屏幕抖动了几下，右下角弹出一个广告。

夏青山的手突然停住了。

眼睛瞪大，嘴里变得苦涩，唾沫也有些难以下咽。

这是一条推送新闻，只有一个简单的标题以及一张缩小的配图。

——大快人心!魔鬼老师自杀。

下面是一张从近处拍摄的图片。

几辆警车停放的不远处，无数警察挤着拥挤人流在现场做着记录，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旁边摇着头，法医在医生前面对着地上的尸体咔嚓着快门。

那是一具无头尸体。

现场，无数耸立的伞的背后，有几个人拉起横幅。

“人渣，枉为人师，永世不得超生!”

“魔鬼!”

“......”

这一切的一切所针对的对象，都是中间那具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自杀的无头尸体。

是夏青山才见到不久的那个满口知乎者也的中年男人。

他在黑暗中失去了头。

他的头，消失了。

夏青山感到手臂发酸，看着这条新闻，一下子就怔住。

窗外拍落着稀少的雨滴。

不是幻觉吗？

...

咖啡店里冷冷清清，没什么客人，夏青山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一直到了傍晚，听到门口的风铃被推开的门吹动时，夏青山才稍稍移动眼珠。

门口。

齐勇敢甩着马尾一脸雀跃的走进来。

夏青山看着她涩声道：“怎么回事？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

王正明，这个人你知道吗？”

齐勇敢咦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夏青山，先是从外边走到吧台里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钱，打开一个抽屉，整整齐齐的放进去后锁好，才说：

“一个可怜的蠢鬼而已。

怎么？

同情他吗？”

只是细细一感受，齐勇敢便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是土地，而且这里是她的地盘。

同情吗？

夏青山也说不出这种感觉，只是心里有些发梗，顺不过气来。

王正明，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齐勇敢看着电脑桌面上还停留新闻的界面，上面有一坨打了马赛克的血状物体。砸吧了一下嘴巴：“真惨。

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他早就死了。”

齐勇敢指了指新闻的角落，那里是编辑发出日期。

这是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夏青山在早上看到的王正明已经是死了的人。

夏青山记得王正明是说自己不知道在干嘛，转眼就到咖啡店门前了。

他的白衬衫那时很干净。

整个人都是一股出尘的味儿。

除了那顶帽子和佝偻着的脑袋。

夏青山那时还有些疑惑为什么王正明这么干净。

除了那顶帽子散出来的恶念。

夏青山道：“那那顶帽子...那是什么？”

“恶念，恶意呗，还能是啥，你不是都见过吗？”

齐勇敢把束起的马尾解开，清爽细黑的短发齐肩。穿上人字拖，齐勇敢走出吧台。

“可是...王正明身上的功德呢？他身上，我看见的那些功德...”

齐勇敢打了个响指，咖啡馆的墙面裂开一个裂缝，她顿了顿身，道：“三人成虎，这个成语懂吧？

那顶帽子是恶念，是这个社会上的人对王正明的恶意。关于他猥亵自己的学生这一点，几乎已经是被坐实了。

就算他为人正直，就算他老实忠厚，又有什么用？

你也看到了，那顶帽子里的恶意，形成的魔物味道不好受吧？店里也不好解决这种人为聚集的恶意。

有些东西，戴上了就不好脱下来了，死有什么用？死也摘不掉的；衣冠禽兽，这个帽子他下到地狱里也没办法摘下来，这顶帽子会一直跟着他。”

齐勇敢嫌弃道：“懦夫而已。”

离开前，齐勇敢扭头道：“明天早上，我们去医院吧，先把你弟弟的事情解决了。”

“最后，你下班了。”

说完，她迈入裂缝，消失不见。

夏青山感觉到裂缝后面是一个房间，房间内被齐勇敢用什么东西阻隔了。

她在休息。

扭过头来，夏青山发了一会儿呆，看了一下底下的抽屉。

里面是齐勇敢刚刚装进去的钱。

在钱上，夏青山还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功德气息。

神灵通用货币吗？

发了一会儿呆，夏青山暗暗发动能力消失在原地。

电脑椅转了两圈，缓慢停下。

电脑没有关。

上面依然停留在新闻的界面。

——魔鬼老师自杀。

关于长明三中王正明猥亵女学生事件，当事人王正明已于今早凌晨六点跳楼身亡...

王正明开朗大笑的照片也被贴在上面，他裂开嘴笑出一口亮白的牙，肩膀笔直，脊梁不弯。照片里的他和夏青山看到的有很大不同。

照片里的他年轻有朝气，身体健康看起来又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在新闻的配图里除了现场拉起的红横幅。

还有各处网络评论。

数不清的人在大骂王正明，他们手持正义之剑，用锋利的言语割下王正明的头颅，把他的灵魂当做杂草狠狠的**。

——一个公园内。

夏青山仰躺在长椅上，人烟稀少，树木被笼罩在黑暗之下。

月亮只露出半边尖尖角，那里被云染成黑色。

夏青山伸出手，对准月亮，手掌张开，几颗黑色的石头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这是夏青山在桌子上找到的。

当时在夏青山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正巧在王正明眼里看见点点‘星光’。

实际上，那是几块石头。

王正明的眼泪所化成的石头。

“看来，当时王正明也还是后悔了，他依旧心有不甘。”

把石头揣进包里，夏青山换了姿势，斜躺在长椅上。

缓缓入梦。

梦里，只有一团漆黑如墨的影子，渐渐消失。

那团影子。

没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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