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班主任老张

最后的体检结果是我身体无恙，只是压力有点大所以导致精神紧张过度，轻度抑郁。

医生建议我休息几天，看情况再决定是否接受复诊。

我紧紧攥着我的体检单，蜷缩着身子，抱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

医院的信息里我的身份的确是凌玖，性别女，并且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证明我以前是个男人。

在超自然存在的面前，我相信的科学力量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当然我知道，上帝或者类似神灵的存在用科学无法被证伪，但我并不关心祂们存在与否，我只是想要一点小小的安慰。

然而连一点点小小的安慰我都没有得到。

冰冷的数据不会骗人，至少对于一个微不足道普通人而言是如此。

无数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我看见病人被推着车送进急诊室，看到忧愁的大人拉着傻笑的小孩，看到年轻情侣喜极而泣，看到病人家属悲哀痛哭。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很吵闹。

有点想哭啊。

曾经那个宅男凌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叫凌玖的少女。

这个少女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关键是我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

或许有些人能很轻易接受这样的情况吧，但是这对于我有点难。

我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三观，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我所拥有的经历都刻上了凌久的印记，他是个笨蛋，搞砸了很多事，但我知道他一直存在，并且将“我”塑造成了“我”。

我一样意识到，现在的“凌玖”是我的未来，她同样存在，并且受过去凌久的影响，但她不是凌久。

你说，我为什么要纠结于此？

生活充满意外，享受不就行了吗？

可我现在没法享受这情况。

认识你自己，这是哲人的口头禅，也是我一直所坚持的理念。

我希望我能活得比谁都通透，而不是在二十岁或三十岁时灵魂就已经死去。

不然哪怕自己还活着，也不过变为自己的影子，用以后的生命不断模仿自己，机械地活着。

只是我眼前凭空出现新世界的大门，让我迷茫了。

是坚持曾经熟悉的自我，还是拥抱全新而未知的生活，对于恐惧未知的自己而言，做出任何选择都尤其艰难。

我就是这样懦弱的人，没有主见，只会钻牛角尖，总是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但这就是我啊，不是别人。如果心安理得地接受改变，我还能是独立思考着的自己吗？

“如果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

最晚设的彩铃把我拉回了现实，一个备注叫“秃驴”的家伙正在给我打电话。

他是我班主任，老张，一个秃子兼中年油腻男人。

奇怪，这个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的秃子找我干什么？

心情不好的我怒火中烧。

你说你在学校隔三差五讽刺我就算了，现在你总不能在星期天还来找茬吧？

想到他之前老是为难我，把我拉到讲台做那些我根本做不出来的题，让我在女神面前频频出丑，颜面尽失，冲动状态的我打算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哼，我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反正我的情况已经如此糟糕了，大不了被开除吧！

我听到他焦急的声音传来：“凌玖，你现在在哪？”

我在哪？

这个问题嘛，他倒是经常问我。一般这个时候我都在网吧逃课打游戏。

就算我是未成年人进网吧，你也不至于在学习时间以外的时候打电话干涉吧！

你又不是我爸。

我语气相当不客气地回答道：“干什么！我在医院！”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脾气暴躁而且对我深恶痛绝的老张居然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特别温和地说道：“不要紧张。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关心你的情况。”

问题学生和严肃班主任之间有什么好聊的，说关心我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吗？

“我很好，谢谢！我先挂了！”

这样对班主任，我已经预料到我真的会挂掉。

但是无所谓了，以女性身份去学校上学，这才是比班主任的怒火更让人感到恐怖的地方。

“等等！听我说完……”

老张妥协了？

他不生气？

我暂且耐着性子听下去。

“凌玖，你爸给我打了电话，告诉了我你的情况。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如果这都是我导致的，我必须背负责任。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What？

你是老张？

你真是那个被传言以前是黑社会老大，现在是严厉的优秀教师的“零分恶霸”老张？

你会对我这样的班级毒瘤道歉？

这个世界线该不会真的变了吧！

连人设都能改的？

“我先问一下，我爸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一直处于性别认知障碍痛苦中，而且患上了抑郁症。你性格有点假小子，让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刺头，故意标新立异出风头。你可能觉得我一直在针对你，其实那只是我想让你能好好学习，不要上课偷偷玩手机。”

完了！我一直以为自己上课玩手机天衣无缝，没想到已经被老张知道了。

老张语气变得诚恳起来：“但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我的教育方式应该是出了问题。以前我害怕你带坏班上的风气，于是试图边缘化你，孤立你，让你能懂得自我反思。可你出现了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我却没有及时察觉，给了你更多的伤害。抱歉，我做为一个教师居然如此失职，可能你无法原谅我吧！”

原谅你，说得轻巧，你知道我被班级当成一个局外人的感受吗？

你知道被同学哄笑当成异类的无助吗？

你知道始终融入不了班级的痛苦吗？

你知道被杀鸡儆猴的屈辱吗？

不，你不知道！

老张，我不会原谅你！

“你父亲为你请了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班上的同学，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2班是你的家，这里没有同学会嫌弃你。其实每个人都很关心你，可你一直封闭着内心，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我期望你回来，以后有困难向我说吧，我想要理解你的内心。凌玖，你在听吗？”

“嗯。”

话语间我居然有些哽咽。

不要这样煽情好吗？

我又不是自闭儿童，真是的，大惊小怪。

臭秃子，别想用几句漂亮话让我原谅你！

“那个，要是你上课玩手机会让你不那么难受的话，我会给年级主任解释。要是课程落下了我会给你补补课，只要你不就此堕落下去就好。你是个聪明坚强的孩子，我相信你能战胜自己的梦魇！”

老张！

我错了！

原来你是个带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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