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雨

时间 2014年5月13日9时

菊的小脑袋瓜左晃右晃，越过前面的肩膀努力张望，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头顶是明亮温暖的金黄色光芒，每隔几小步就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立于一旁，菊好奇地停下，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其中一个大叔，“叔叔，为什么你一直站在这里啊？”男子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菊小姐，请不要让主人等太久。”走在前面领路的男人回过身来一脸恭敬。

“哦，我这就来！”菊小跑追上前面的引路人。菊一边小跑心里却打着小鼓，说要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可是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啊？菊低着头往前慢慢走着。

此时菊如果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窗外有只黑色蝴蝶拼命拍打双翅，仿佛被灯光所吸引一下一下撞在玻璃上。

快下雨了。

时间 2014年5月13日 13时

明明是炎炎夏日，天气却转瞬变凉，接着瓢泼大雨洒落。雨声滴滴答答，整片天空都被雨水覆盖。豆大的雨点从云缝里落下，掉落的速度连风都无法阻止，垂直落地，砸出冷冷星星的冰点。

暗黑街的步行道，小巷，公园的绿荫小道笼罩在水汽中，在雨中忽隐忽现，平添一分妖娆。水珠在空中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张开翅膀欲远去的——所有生灵。

今天是这个漫长夏季的普通一天，也是001留在暗黑街最后的一天。

001向前奔跑着，不复之前冷静的常态，他的发随着风和雨飘摇，嘴唇浸满雨水，即使那液体拼命往他嘴里流他也毫不在意，001大口大口地吸气，脸色略略苍白。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雨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阻挡着001的去路。

001依然穿着那身破损的黑色套装，似乎是太过匆忙来不及更换。天空几乎是毫无预兆地落下雨来，这让001更显狼狈。

此刻他却来不及关心这些小事，在他眼里，只存在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在他脑海里回旋的是004最后对他说的——

“‘枭’的老大是个疯子，他喜欢虐待，栽在他手里很难有活口，你那宝贝小女朋友还是快点把她抢回来吧！”

雨水拍打着奔跑的少年，001的眼睛因为泡在水里而变得通红，可是他恍若未知，眼睛连眨都没眨。

天色暗了。少年坚硬的表情裂开缝隙，那是名为疯狂的猛兽。夹杂着不甘、痛苦、后悔。终究是太低估对方的实力了，早知道就该早点把“枭”这颗毒瘤处理掉。001心中思绪翻转，搅着雨水，脸上表情更为晦暗。

口袋突然一阵震动，001心中一惊，立刻停住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四周是一片片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样的天气下理应是没有哪个闲人会出现在眼前如憋着怒火的猛兽面前，然而这头兽依然静止在那里毫不松懈。

仿佛是为了与001较劲，手机在口袋不安分地吵嚷，001恢复冷漠的表情抽出手机。“说。”此刻001主动发问，只因他非常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滋味，这个号码只有“特洛斯亚”的老大知道才对，而奇怪的是他好像已经猜到是谁的来电了。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知道是我吗？小一～”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令001不禁心中业火焚烧的取笑声。

001抬起头，让雨洒在脸上。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冷如冰雕的脸庞垂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机的主人仿佛毫不在意手机是否会因浸水而坏掉，轻轻地说道：“说。”不带一丝情绪，也不带一点余地。

001的视线放在看不到的天空的高处，那是产雨水的黑云的上方，无数水蒸气落下的地方，是人类的眼睛想越过的地方。黑色的墨迹从一点点的末端开始，侵染整个天际，仿佛用最纯粹的黑泼洒整个世界。那是001每天都在凝望的世界，那也是他正身处的世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这就是那个世界的真实。好不容易出现了一道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这一朵小光芒消失掉？

“给我拣重点说，老子心情很差，你最好说快点否则不管你躲到哪我都会把你揪出来，杀个一百一千遍，直到你后悔你死不了为止！004！！”001就这样维持仰望苍穹的姿态怒号。

对面那边嘈杂声不断，但对方仿佛被001的怒火所震住，沉默下来。004没有让001等太久，“不要问为什么我会有你的电话，理由相信你应该知道了，老大想你死。你的电话是他给的……”

“讲重点。”

“哈？这不是重点吗？好吧，我想说的是，我有对方藏你女朋友的魔窟地点并且我很愿意告诉你。毕竟我们达成交易了。我可是个守信的人。”

“你这额外的服务真是让我意外。说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得上的？”

“不，你别误会，这当是首次合作我给你的优惠吧，因为我有预感，”004微微绽开一抹冷笑，“你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004正躲在一间阴暗的房间中，桌子上放着那把他伤过001的钢刀以及德国制造的P229型手枪。房间没有开灯，夜的阴影笼罩着这里。004的身影笼罩在夜之影中。

一圈圈烟雾从004嘴里吐出，004径自抽起了烟，夜的黑暗将他脸上的表情遮住，嘴角却泄露出叹息。慢慢移动的月光终于透过小窗把月光投射在这间阴暗的房间，映在004凝视着手中相片的沉默剪影。他手中的香烟噼啪作响，烟灰落在地上，直到烫到004的手指，他仍恍若未觉地盯着照片上的人。

香烟终于燃烧殆尽，004的手指也被烫得不像样，而他至始至终一动不动。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男孩笑得格外灿烂，女孩则是把头朝向旁边，似乎是在赌气，可能是男孩惹女孩生气了吧，但是他们的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实在是一对很可爱的小情侣。这是001的评语。

004嘴唇翕动，空气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眼角却流出疑似眼泪的液体。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黑压压的铅云块、冰透心脏的雨滴、冷寂的街道、无穷尽的黑影，没有一个人类能鼓足勇气挑战大自然此刻铺天盖地的威压——而在这里恐怕有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人类。

001全身上下都湿透，他如一把尖刀，刺入黑夜的虚空。他的眼睛有莫名的情绪在烧，纯黑的瞳孔仿佛把雨滴也吸入，整个水世界好像就在他的眼眸中。

001的脚步陡地放缓，拐进一个小巷子，在他发丝摇曳之间，有条白色细线显露出来。001正通过耳麦与004进行对话。“接下来往哪？”

“不要急嘛，老兄沿着这条小巷直走，穿过小巷的尽头你会看到左边的地上有条密道。”

“密道？暗黑街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物。”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年轻人。”

001不再废话，沿着黑漆漆的巷子直走，在尽头处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井盖。“你的意思是……下水道？”

“Bingo，看来你到啦，往前进吧，勇者！”

001不理对方无厘头的话语，打开井盖，迅速进入地下后轻轻盖上井盖。

地下的世界与地上的世界只隔了一层混凝土，却是两个世界。在这里，只有滴答的水声，从地面世界渗进来的水珠在地下世界的上空凝结。属于人间的嘈杂到达不到这里。

下水道的水流很清澈，没有一丝脏污，里面的鱼儿欢快地游着。

即使在黑暗中，001依然如猫般敏锐，他甩甩头上的雨水，冷冷地问：“接下来怎么走？”

“接下来依然是直走，你的品位真奇怪，连下水道都干净得让人发指，看来你有严重的强迫症啊。啊，直走到前面有标记的地方。”

001敏锐地捕捉到004鼻音略重，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在一处“障碍”前停了下来。那里竖着一张写着“此路不通”的警告牌。

“然后，接下来是‘此路不通’？”

“哎，你这人真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所谓‘此路不通’是对普通的路人来说，对于我们来说，即使是天堂和地狱也是随时可以强行打开的。”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黑色幽默吗？你这时候倒跟平常的你不太像，”001难得能用正常的口吻和004交流，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却是足够冰冻所有火热语言的冷空气团。“不过还是别再和我说这种会让我误以为你是要和我往下深入沟通的蠢话吧。我不是个能听人诉说的对象。你只要做个称职的引路人就好。”

004毫无预兆地哈哈大笑起来，001则是仔细观察起所谓的“此路不通”。

这块“此路不通”的招牌突兀地摆放在路中间，明显一副有问题的样子。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正常的木板。001突然抬起脚把招牌踢飞。

周围一片刺骨的静，只有耳麦里边传来的尖厉笑声。

001感觉血液的流动有些不对劲，仿佛是从下往上，从脚往大脑冲，像瀑布倒流直上，在最顶端遇到垂直往下坠的无形重气压，两者气势相当，冲撞、炸裂，如岩浆飞溅。

“你搞什么？”001努力压住心中想抬首咆哮的恶兽，话很短口气很冷，眼中的火与脸上的雨水形成极端的两面。001此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几乎是一冒头就被他给抛之脑后。因为他明白，他不能心有疑虑，一点也不能有，即使目前所有情况都对自己不利——仿佛是被莫名的梦魇抓住，就算他头脑无比清楚，面对未来毫不犹豫，毫无畏惧，依然摆脱不了无形大手的摆弄。

004自顾自地笑得开心，笑到他尽兴后他才冷冷地说道：“王子想拯救小公主，哪个童话是那么简单地就到达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这个完美结局的？你不觉得如果王子不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不受到各种各样的打击就轻易救了小公主，那么这故事还有意义吗？我这个观众可是很期待看到你们经过层层磨难抱在一起的结局啊！”

001满腔怒火最后只是冒出这么句话：“其实你才是心理变态对吧？”

“是啊，我承认我是。不过你确定你还要浪费时间和我扯淡吗？另一个变态说不定已经对小公主上下其手了。”004满是邪恶的暗示。

“你说得对，我没时间在这浪费了。那么，你能告诉我，绕了这么大圈子，把我带到这个下水道，放个假招牌，是为了唬弄我还是——其他的什么人？”001微眯眼睛，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再急切了。

“你确定你还要这么和我聊下去吗？小公主也许已经在哭泣着说：‘不要’了。”004嘴里满是恶毒的话语，恶意挑动着对方的神经。

001突然间无声地笑了。他的表情很柔和，烦恼已如风飞逝，但他的回答依然冷硬，“屁话少说，你也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了。这一次可别再指错了，否则我们的交易就必须取消。你好好估量。”

“哼，突然之间态度倒是强硬了很多啊，杀手先生。你相信我，我是个好商人，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并不会太多。那么，接下来，你该往这个地方去……”

001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他静静地听着004在世界另一处角落传来的电波，满心挤满的是黑暗的思绪。

黑色幕布已经揭下，演员已经就绪，正准备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悲剧，然而有人已看透这层层虚设的包裹，正等待一个将幕布拉上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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