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开窗子，让闪电射进来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推荐栏里。

它不是我平时常看的视频……甚至都不是同一个类型。我以前看的大多是些鬼畜和音乐。

但它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

背景音乐这时候正好在放“你将如闪电般归来”，视频里的动漫少女开心地跟着哼哼……

哼完之后，还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

我看着视频中的虚拟少女，在玩着某一款我不知道的游戏……可能是某种涂色游戏。

但看她玩着玩着便开心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一直无法停止地抽笑了两分钟……不知怎么的，我也跟着开始笑了起来。

所有的弹幕都在一片“哈哈哈哈”，但我感觉有许多人像我一样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只是看着视频里的少女咯咯咯地笑，我仿佛也开心了起来。

很久以前听人说，笑是会传染的。直到点开这个视频的时候，我终于信了。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关注，然后进入了这个虚拟少女的空间……看介绍，这似乎是一个刚刚出道的个人虚拟up主，主要玩一些冷门的单机游戏，有时候会唱歌或者讲故事。

说实话，我之前对这个类型的up主的理解，基本上只停留在人工爱酱那样的级别……算是稍有那么一丁点了解，但并不很熟悉。

我轻易地翻遍了她的空间。除了这个几乎全程在大笑的视频有数千播放，其它的投稿点击量都只有几十。所有投稿都集中在六月底到七月初的这段时间里。

大概是趁着刚刚放暑假的时候发布的一波吧……可惜我们的高中多补习了一个星期，明明六月底就已经考完试，却硬要再上一个星期课。

……

我没有再看她的其它投稿，也没有给那个大笑的视频投币……已经没有币了。

勉强地把那个视频收藏到了我几乎不会看第二遍的哄up主专用收藏夹里……然后我像点进这个视频的时候那样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是，这个既虚拟却又真实的女孩，却留在了我的关注栏里。

之后的几天，每一次我打开动态，都看到直播栏里有她。

早上十点钟也有她，晚上十点钟也有她。

有那么快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都没有试着点进过她的直播间。只是看着她每天的房间标题在不断地变换——有时候是MC，有时候是都市天际线，有时候甚至是暗黑地牢。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对这个一直出现在我的动态栏里的直播小怪兽有些好奇，于是点了进去。

直播间人气一百多，没有礼物，也没有什么弹幕。那个只有上半身的虚拟女孩儿在画面的左下角不断地左右摇晃着头颅，欢声笑语对着空气讲述着自己旅游的经历。算是一个杂谈节目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她却无法越过屏幕看见我……事实上，我也无法看见她，只能看见她所扮演的那个虚拟形象……后来我知道了，这个虚拟的皮有专业的称呼，叫做Live2D模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哼歌或者大笑以外的正常说话。声音意外地好听，绵绵软软如同糖果一般，并不甜腻，但也不是高冷的小清新。

她对着空气讲了许久，似乎是累了，于是便咕咚咕咚地开始喝水。模型没有喝水这种动作，只能看到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坐在那里笑着。

那一瞬间，一股真实的气息隔着屏幕如同潮水逆流进河道一般涌了上来。我的手有些颤抖，在手机上的弹幕栏里打了一行字，里面还夹杂着一个错别字：“小姐姐，你看上去好寂寞鸭。”

这是我发出的第一条弹幕。

说起来奇怪，我以前看直播的时候从来不会发弹幕。书里经常说的“沉默的大多数”大概就有我一份——我是那样的人就对了。

这第一次发的直播弹幕，在发出去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种措辞，简直就像是聊天小软件上约P的语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发出去了这句话之后，一直在对着空气说话的小姐姐停住了。

她不再说话了。空气突然安静。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已经羞愧得想要退出直播间了，她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位新来的小喵喵，你也一定是个很寂寞的人吧。”

我绝对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我悬在退出按钮上的手指停住了。

我的网站ID叫柠檬味的喵喵牙齿。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纯粹就是因为一个有趣的情景。

当时我被柠檬酸得牙齿都要掉了，然后旁边又有一只猫刚好想要吃柠檬，于是我就把柠檬给它了……后来那只喵喵再也没有来问我讨要过食物。

话说回来，顶着一只小猫头像和小猫id的我，并不知道该回复她一些什么内容。她的话着实让人很难接……或者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可是她却笑了起来。

“喜欢小猫咪的人，都是温柔而善良的人呢。”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小猫咪，毕竟它们并不会像galgame里一样变成猫娘睡在我的身边。我家里唯一的一只猫在我父母离婚的时候跟着母亲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孤独、寂寞并且因为空调开得太低而有点小冷。

但被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说我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真的感到有些愧疚。

我既不善良，也不温柔。

我不会在路边像个正义青年一样扶老奶奶，我也不会参加那些看上去就对社会很有帮助的公益活动。暑假里我只会宅在家里，然后任由身躯渐渐腐烂……

至于温柔，那就更是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了。我是那种……沉默寡言到一定程度的人。岛国动漫里男主角固有的那种“亚撒西”，仿佛天生就和我绝缘。我在班上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女性朋友，唯一的一个跟我聊过天的是生活委员。

她是个百合……真实意义上的。

所以，她大概是把我当做某种程度上的闺蜜了。

我唯一一次试图展现我那根本不存在的“亚撒西”，是在运动会上。别人运动，我负责给运动员递水和擦汗……这大概是我作为一片沉默的绿叶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可惜我展现温柔品质的对象不太对。被我擦汗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嗓门洪亮，体格健壮。我可不想搞gay……而且我对摔跤真的没有什么研究。

……

被远隔着网络的虚拟女孩儿说了“善良和温柔”这样的形容，我还是感觉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可是暖意之后，我却愈发悲伤起来。

这大概便是我这样的敏感而又脆弱的人的秉性——就好像读了一本男主角是超帅无敌学霸的轻小说，读的时候感觉很有趣，可读完之后却心情越发惨淡……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在现实中永远无法成为那样成功的人。人一旦认知到一切皆是虚幻的泡沫，就很难再想原来那样快乐起来了。

所以说啊，能在意识到一切之后、仍然振作起来笑对生活的态度，我认为是最伟大的英雄主义。

我没有那样的英雄主义，但网络另一端的少女却似乎就是拥有那种生活态度的存在。她一直开心地笑着，见我没有再发言，便又重新开始对着空气讲述她游玩祖国大好河山的经历。

她的声音不大，细腻而温柔，在那真正的温柔之中却蕴含着一股沉稳而坚强的力量。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银色的月光洒在雁栖湖上……我永远不可能走上湖面，可是却远远地望着湖上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区域。

那里是阿瓦隆，是乌托邦，是柏拉图笔下的亚特兰蒂斯……是世界彼岸那份最原始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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