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一）

“大哥，大哥！”叶烦跪在地上，脸已经肿了一大片，看不清原本的模样，鼻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他半睁着眼睛，死死抱着那人的大腿，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敢松手绝对会被其他人打死。“钱我一定还，但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啊大哥，你再宽限几天，宽限几天，我去借钱我都先把你的给还上，别打我了大哥！”

被他抱着大腿的那人蹲下身，他留着寸头，脖子处有纹身，看着却也不算太凶恶，若是平常走在路上，只会感觉这人社会气息有些重。

但这一片都知道，这人叫林骉，三年前犯事被关进监狱，一年前才出来，很快就聚集了一帮小弟，在岽崑岩这一带也算是排的上的狠人，黑白两道都有关系，明面上是一家KTV的老板，私下做着赌博，高利贷一类的事情，听说还涉毒。

总之是一个狠人。

“借钱？”那人笑了笑，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烟牙，随后一巴掌甩在叶烦脸上，把他抽翻在地上。“谁TM不知道你耗子是什么德性。”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出人命了。”叶烦蜷缩在地上，既是真没力气了，也是不敢再爬起来。“我真不行了，大哥。”

叶烦依旧趴在地上，额头磕在水泥地上，他睁着眼，可以看到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都是自己的。

也许是那句人命提醒了林骉，他倒是没有再动手，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想起什么，再次笑了起来。

“耗子，其实说白了你欠我那五六万对我也就是小钱，我真不在意。”林骉拎着叶烦后领，将他拉起来。“但你不还钱，他不还钱，大家借的都是小钱，那骉哥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是，骉哥说得对。”叶烦连忙回应道。“这周，最迟这周，我一定把钱还上。”

先不管这周能不能还上，至少得把今晚熬过去，否则可能自己真要被这群人打死在这里。

身边围着的几个小混混都开始坐在一边抽烟，路边安着老式的白炽灯，将地上染得黄橙橙一片，叶烦知道自己暂时没事了，当然，后面肯定没好事。

“就你这逼样，我还不知道你吗？”林骉嗤笑一声。“耗子，给你一年你也拿不出五万吧。”

“骉哥，我去借！我东凑西凑，至少先还点。”现在的叶烦已经不去想以后的事了，他现在只想这群人赶快走，自己能活过这个晚上。

“其实吧，我这里有个事，我手下的人去做的话不太方便……”林骉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是 包软天子，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交给我，骉哥，交给我。”叶烦立马就会意了，他急忙说道。

“行，爽快。”林骉拍了拍叶烦的肩膀，他抽了几口，然后将还剩一半的烟屁股递在叶烦面前。

叶烦连忙接住，在手里捏着。

“行，既然你这么爽快今天兄弟们就不为难你了，明天八点来武山居，再给你说具体的事情。”林骉招招手，向巷子外面走去。“哥几个，今天我请客，波波足浴那喊了几个小妹，走起。”

“谢谢骉哥！”正主走了那几个混混自然也不会在这留着，都跟了上去。

小巷很快就安静下来。

明明宏城已经到十九月了，可穿着短袖短裤还有一双花色袜子的叶烦躺在地上，却没感觉好冷，当然，也不热。

他看着着安在墙头的白炽灯，手里捏着还剩一半的烟屁股，放在嘴里吸了几口。

“操！”

叶烦骂了一声，心说这五十块一包的烟还没自己的红双喜抽着够味。

他丢开烟头，摸了摸裤包，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裤子都那群人拿走了，连鞋子都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

叶烦想了想，还是慢慢挪过去把烟屁股捡了起来，他撑着身体靠在墙边，猛吸了几口，感觉稍微没这么痛了。

吸烟有害健康，但有时候现实痛苦得让你根本不想再去在乎健不健康。

叶烦长长的吐了口烟气，他又去捡了根稍微长点的烟屁股，虽然没有打火机，但用手上这支还是可以点燃。

这个月做服务员刚拿的两千三被这群畜生抢走了，自己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苹果肾6（虽然是二手或不知道几手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弄丢了。

叶烦扶着墙站起来，心说在路上找找看，这大半夜的应该也没啥人，可能不会被人捡走。

说起来还真有些戏剧，在半年前，叶烦和林骉还算是朋友，当然，是叶烦自以为的，那时林骉刚从里面出来，叶烦则是拿着这几年的存款，好几万，到处拉着人合伙，显而易见，很快就被林骉盯上了。

现在不光存款没了，还倒欠几万。

叶烦扶着墙慢慢走出小巷，不远处有个火锅店，晚上生意火爆，里面的人都是笑着的，不管心里如何。不过现在大半夜的已经关门了，冰冷的防盗门矗立在门口，叶烦慢慢走过去，从后面翻了进去，找了件厨师服给自己披上，顺便还拿了两百块钱，店里没监控，少这点钱店里也不会知道。

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叶烦在这打过一段时间的短工。

走了几条街，叶烦总算找到家晚上营业额面馆，点了碗二两小面，再去买了包烟，叶烦端着碗坐在门口，吃得很慢。

马上要到月末了，房租不算太贵，八百多，自然条件也不好，一个地下室，摆张小床就没空间了，尽管如此，这也是叶烦唯一租得起的房子了。

可现在别说房租，连吃饭都成问题。

再想想，明天那林骉安排自己的事情，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拿自己来顶锅，严重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否则那五六万林骉怎么会不要，因为他断定自己回不来。

吃完面，叶烦拿桌上的纸擦擦嘴巴，然后又点了根烟。

他深吸了口气，结果被呛着了，边咳边吐烟。

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啊，哪怕都已经找不到什么理由了，但活下去，也许就是唯一的理由。

叶烦勉强站起身，捂着腰向租的房子方向走去。

背上，脸上，腰上，痛楚影响着行动，叶烦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他现在就想回那小床上躺着，哪怕屋里漏水，哪怕老鼠到处跑，但至少能有个躺的地方。

额头上的血顺着眼睛滴在嘴里，叶烦舔了舔嘴唇，他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走着走着直接死在这路上，直到明早保洁的发现自己的尸体。

他凭着一股意志向前走着，最后终于在一个转角再也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叶烦翻个身，让自己平躺着，最后睁着眼看向天空。

和自己刚来宏城时一样，两三点星光在夜幕中闪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是不是要挂了？

叶烦心里想到。

那我是不是应该例行公事的回忆一下过去？

自己来自农村，家里都是农民，十二岁的时候跟着父亲来到宏城，和一个在这当包工头的老乡在工地干活。

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在工地出了意外，工地赔了两万，住院费都不够，父亲不得不被接回老家，没过两天就去世了。

叶烦继续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游荡，什么都做过，乞丐，保洁，服务员，水泥匠……偶尔过年的时候会回老家，但最近几年也渐渐以太忙为借口直接不回去，是不敢，还是不敢呢？

大概就是因为不敢吧……

在这城市呆了快九年了，一事无成。

也许自己当初就呆在老家，每天做做农活，养养鸡鸭，会比在这里好很多吧。

好不甘心啊……

叶烦慢慢闭上双眼，躺过了一会儿。

操！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买的烟，才抽一根呢。

算了算了，都要死了还想这些干嘛。

如果这世界有鬼的话，自己不是厉鬼，就是烟鬼吧。

叶烦自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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