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伊薇特的挣扎

土系魔法的光辉在伊薇特手中闪耀。

这只被深褐色魔光包裹的手，正按在旁边的土壁上，不断传导出波纹状的震动。

【地震术】。

这个魔法用途非常有限，只有在一些“特定情况”下，才能发挥出如此的威力，比如像现在这样，位于“地下通道之中”。

在地表时使用的效果非常差，但是在地下，或是比较狭窄封闭的天然洞穴内使用时，却能产生十分明显的效果。

当然很可能把自己也卷入其中便是了。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海伦娜感觉到身后升起的魔光，以及突然震颤起来的通道，立刻意识到是身后伊薇特所做的事情。

后方的通道正因为波状传导的魔力，而不断产生崩落的现象，堵住了她们来时的路。

“那女孩……贞德怎么办？她是你的朋友啊，伊薇特！”

海伦娜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因为即便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她依然看到了伊薇特眼中闪耀的泪光。

“对不起。但是，没有办法不是么？不然……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来时的道路被一点点垮塌下来的。

她隐约在坠落的泥土间，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入口处跳了下来，月光的映照下似乎正是那金发少女，但是……

对不起。

她默默地念道。

因为，太害怕了。

太害怕这个名叫贞德的佣兵，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把一切说出来，告诉给魔女村庄的长老海伦娜姐姐。

事已至此，她只能这样走下去。

如那个红裙女子所说，她已经决意付出一切，付出的一切如今已经失去，若是优柔寡断，就连那想换取的东西，也得不到了。

她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让心肠变得硬如铁石。

反正……

一切，都是由那而起的，对吧？

因为那与生俱来的魔力。

因为那魔力，被认为是与恶魔相关的，邪恶的象征。

正是这种力量毁掉了她的家庭，毁掉了她的贵族身份，把她家族几百年的光辉染成脏污的墨色，变成了巫师的家族。

爵位被剥夺，财产被异端审判局没收，父母都被送上火刑架，她拼命地跑啊跑啊，逃到可怕的森林里。

无数次噩梦里，她都梦到那种场景。

人们见到她逃入森林里，就不再追了，因为他们都听说过女巫的可怕传说，而遍布魔物的森林正是她们的领地。

她害了所有无辜的人，真正拥有魔力的自己却独活了下来。

海伦娜发现了她，把她带回了森林里的村落。

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这些与她一样身怀魔力的女子，将自己称为魔女，用这个称呼将自己和巫师区分开，又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她们因为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而在这森林之中寻找新的生活，听起来像是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可是，伊薇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她很难适应这样的生活，不再是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吃饭的时候不再是卫生地用各自的盘子分食。

食物也是一个问题，在这里，黑面包尚且需要等待特定的商人交易，不耐储存的白面包更是不可能吃到。

用于调味的盐都是紧俏货，更不要说像之前的生活那样，有专门的小盐瓶可以自己来取用。

她们用脏兮兮的锅子炖煮着粗糙的食物，蔬菜几乎不剥去皮，肉亦不去骨，经常能在汤底部看到碎掉的骨头渣。

不仅如此，村里的其他魔女排斥着她，因为她是贵族出身的人，因为各种方面都需要别人的照顾。

现在她伊薇特沦落在此，反而会被她们不停地奚落起来。

即便海伦娜一次次站在她这边，但心中，与这魔女村子的裂痕，越来越大。

伊薇特记得，当时自己就亲眼看见了海伦娜用那样的能力控制了魔兽，才将威胁着她生命安全的魔兽，从面前驱赶走，就像传说里女巫邪恶的能力一样。

而这些形貌异变的野兽都是她们的奴仆与走狗。

海伦娜教给她使用魔力的方式和咒语，大家依靠着村中储存魔力的水晶生活，却被告知是地母盖亚的恩赐。

一切……

都是谎言的吧？外面的人说的没有错不是吗？

她们确实用着不知来源的力量，她们能够驱使森林中的魔物，正是因为那些伤人的魔物，才使得女巫们受到仇恨，成为异端审判所戕害的对象。

换言之，正是她们，正是这些自诩魔女、事实上却与女巫行径相差无几的家伙，正是她们害了她的家人，毁掉了她原本前途光明的人生，是这样吧？

所以，她才会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最终离开村子出走，直到遇到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袭贴身红裙，出现在她的面前，美艳不可方物。

她问她，是否想改变这样的生活，是否想找回曾经的地位，再一次成为贵族那样的存在。

但那代价是，她必须舍弃这里的一切。

她要成为一个背叛者。将林中魔女的罪行和盘托出，要在中心之处的沙隆镇引发一场战争。佣兵们，与魔女们之间的战争。

因为这些魔女之中，只有当初建立了村子的海伦娜知道一个地方，一个有着大量晶石的神秘地点。但那里，是所谓的禁地。

她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除非真正陷入了绝境。

只要将这些天然晶石奉献给教会，无论怎样的罪行都可以被宽恕，不……无论怎样的地位都可以获得。

她将恢复自己的贵族身份，将有女仆来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将可以拿回祖先留下的纹章和族谱，她还可以带着那姓氏，如同戴着闪闪发光的爵冠。

她同意了。

所以伊薇特才在沙隆镇的广场上说出了那些话，将这本来就是真相的秘密，讲给了那里的佣兵。

但是她却越来越觉得犹豫，越来越优柔寡断，怀念起在林中这个小村子里的一切。

当她在林间小屋面对那里负责联络的魔女时，她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那红裙女子突然出现，怒骂着她的妇人之仁，亲自将那魔女杀死，将小屋点着，由伊薇特取代那身份，找到了贞德一行。

当她再度回到村子里，见到海伦娜姐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根本没有发生，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她想到在自己遭受冷眼的时候，也会有其他魔女来，友善地安慰她，比如一直作为猎人和动物驯养师的希尔，但是她却嫌弃她身上动物的气味太难闻。

——“如果你再这样犹豫的话，或许……我只有把你变成【魔人】什么的，你才会乖乖听话的呢。身体表面生长着鳞片和角质，像是溃烂一样，和皮肤参差在一起。你会生出弯角、肉翅……”

伊薇特想起那红裙女人的恐吓，默默咬了咬牙，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早就已经没办法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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