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上有仙三千，不敌尔尔一剑

夜雪安静地下着，悠悠地飘向人间大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断剑峰，连带着山脚下的归宁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鹅毛大雪中，清宁道冬至的雪总是特别大，今年看来也没有例外。

山下人间因为冬至而一片祥和温暖，山上则冷清许多，剑宫建筑群间只隐隐有几点稀疏的灯火，一闪一闪的，像是随时会被风雪熄灭。

剑宫大殿前，身着素白剑衫的倔强少女依旧跪在雪地之中，她身旁蹲着另一名女孩，正忙着给她递热乎乎的包子。

“哎，清欢……”简素一边努力吞咽着雪清欢带来的包子，一边不住地往她身后还有两侧看，终于在确定了没有其他人之后，少女有些不满地问道：“就你一个人来了嘛？”

“啊？啊……是，是啊，我一个人……”

“小师弟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简素顿时不满，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小声抱怨，“我在这挨冻受罚，他倒好，跑去睡觉……”

“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给你带衣服了。”

简素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什么坚硬的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她刚准备看看是哪个大胆刁民想害她，一抬头，一大团阴影便朝着少女砸去。

简素连忙接住被叶泠然丢过来的东西，是毛茸茸的大衣，摸在手上有种十分温暖的感觉，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找出来的。

简素正疑惑着，头顶飘着的雪突然停了下来，少女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叶泠然的向下投来的视线，他撑着伞站在简素身边，替三人遮挡住漫天风雪。

“你从哪儿跑出来的？我刚才都没看到你……”简素把大衣抱在怀里，歪着脑袋瞅着叶泠然。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她也就没追究叶泠然刚才拿伞柄敲她头的事情，只小声嘀咕着。

“是你眼神不好。”叶泠然皱着眉，看着这个倔强地跪在雪地中的少女，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叶泠然轻轻帮她拍去肩膀还有头发上沾着的雪花，然后把手按在她脑袋上，轻声教训道：“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吃完东西然后回去睡觉，没事跟师傅怄气干什么？”

被自家师弟摸头，简素心里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但她也只是微微缩着脖子，硬气道：“我不，我不回去，我要先想清楚……”

“这种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叶泠然一记手刀砸在简素脑袋上，不满地说道。

“啊疼！”简素痛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脑袋，愤愤地骂道：“你下次能不能轻一点……不对，你怎么能打你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师姐大人？你这是以下犯上，会遭天谴的我告诉你……”

“遭不遭天谴我不知道，但我能保证，你要是在这过一夜，明儿早上起来我就自动升格成首席弟子了……起来起来，师傅又不在这，你还跪上瘾了不成？”

叶泠然说着，伸手去拉简素，少女犹豫了一下，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师傅不在之后，才颤颤巍巍地任由叶泠然把自己拉起来。

还没站稳，双膝和腿上便传来刺骨的疼痛和酥麻感，简素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弓着腰，双手按在膝盖轻揉，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雪清欢见状连忙过去扶住她。

“师姐，你当时跟师傅认个错不就好了，师傅那么温柔的人又不会怎么责怪你，何必要像现在这样……”见简素这副站都站不稳的可怜模样，雪清欢半是心疼半是责备地教训道。

“我才没错……”简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声嘀咕着，然后她把视线投向叶泠然，大声问道：“喂，师弟你说说，这事到底是谁错了，我见义勇为除暴安良难道有什么不对……”

“是你错了。”叶泠然的声音十分平静，在风雪中听起来带着几分冷意，有些无情。

“什么？”简素一愣，定定地看着叶泠然。

简素刚想说风雪声太大，她没听清叶泠然说了什么，但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

眸子中映着风雪，平静而冷。

简素其实听清了，因为两人靠得很近，不需要刻意分辨，她也知道叶泠然说了什么。

“原来你也那么想……”简素轻轻咬着唇，有些失落地低着脑袋，双手按在膝上，弯着腰。

她突然猛地站直身体，也不顾腿上的疼痛，一把推开站在自己身边的叶泠然，后者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数步，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但伞却是脱手而出，被风雪刮着卷向远方。

雪清欢忍不住轻呼一声，双手捂住嘴巴。

“明明是师傅说修剑之人理应惩恶锄奸匡扶弱小，我都是按她说的做的啊，凭什么你们都要怪我说我错了！”

少女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出很远，群山之间若有回声，风雪骤静。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简素把它喊出，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少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委屈地蹲下身来，把脸埋进膝间，不让叶泠然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大殿外的空地上变得安静下来，三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风雪声中夹杂着少女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抬头向上看去，“青莲剑宫”几个大字在雪中泛着微光。

叶泠然轻叹一声，有些可惜那把被风卷到山下的伞，他看了看蹲在雪地里委屈抽泣的少女，犹豫了一下，朝她走了过去。

雪清欢似乎想阻拦，叶泠然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雪清欢迟疑了一下，放叶泠然走了过去。

走近了便更清晰地听见简素的抽泣，她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委屈，但效果并不好，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完全控制不住。

叶泠然轻轻把手按在少女肩上，简素不耐地用力甩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愤愤道：“别碰我！你走开我不想听你说……”

“就算要骂我，你好歹也得听我把话说完不是？”叶泠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们都觉得就是我错了，我就是喜欢自作自受，就是喜欢干这些无聊的事情……”简素埋着头冷笑一声，像是自嘲般地发泄说道，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自己与叶泠然的距离。

道不同，不相为谋。

“修剑之人匡扶正义确实是分内之事，这点你没说错。”叶泠然淡淡地说道。

“那你还说……”简素猛地抬起头来，气恼地看向叶泠然，不满地大声质问。

“可是你太弱了啊。”叶泠然平静地看着简素，悠悠说道，像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

“哈？”

简素一愣，顿时变得怒气冲冲起来，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气鼓鼓地冲到叶泠然面前，向他展示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有本事再说……”

“拜托，你很弱诶。”叶泠然心平气和地把简素的拳头按下去，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你！”简素向前压进一步，仰起头瞪着叶泠然，一副今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就让你血溅当场的表情。

叶泠然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在简素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抢在少女发飙之前说道：“咱们祖师爷剑仙大人曾经也被人说成多管闲事，还被人威胁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必会遭受天道惩罚，会有所谓天上仙人来取他狗……性命。”

“你知道剑仙大人是怎么回的吗？”叶泠然微笑着说道。

“嗯？”

“剑仙大人说人间是他的地盘，他才不怕那劳什子仙人，有本事现实里碰一碰，别老在天上装神弄鬼……”

“啥？”这粗俗之语怎么看都不像是剑仙大人能说出的话。

“剑仙大人的原话是……”叶泠然微微闭上双眸，回忆着五百多年前在山崖之巅，自己执剑说的那句张狂之语。

“天上有仙三千，不敌我尔尔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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