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南柯一梦

“你……是剑宫的弟子吧？”

红衣少女微微侧身，视线在简素身上穿着的剑衫上缓缓扫过，旋即又转回到自己的面前，看着不住荡漾着的清澈溪流。

“哎？”简素有些惊讶，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红衣，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普天之下也只有剑宫弟子才会几百年过去都不换身衣服……”红衣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灵动的双眸间眼波流转，她看着简素，嘴角浮现出一抹略带戏谑的笑容。

“既然你是剑宫的人，那我们也算有缘……我曾经也修过剑，教你几招倒也不是不行……”红衣少女沉吟着，缓缓地说道。

简素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此时红衣少女已经从树下站起身来。她轻轻拍去衣裙上沾着的尘土，视线四处看了看，最终微微踮起脚，从头顶的大树上折下一段枯枝，手腕轻抖便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我的剑是魔剑，只演示一遍，学不学，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红衣少女瞥了简素一眼，向别处走了几步拉开与她的距离，然后她的气息就突兀地消失在简素的感知之中。

剑是用来战斗的。

简素一直都那么认为，瑜子兮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天下剑修，有人喜欢快剑，认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有人擅使重剑，一力降十会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人剑招花里胡哨，有人剑招平淡无奇……

但不管怎么样，剑是用来战斗的，打败敌人是剑修唯一的追求。

简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剑道还可以……

这么美。

简直就像是一副蕴着暮鼓晨钟的传统水墨。

气韵生动，行云宛若流水，如同翩然蝶舞，红衣少女在枯树下提剑如舞，身与剑浑然天成，少女大红色的长裙裙摆就像是风沿，将她的步法掩盖，让人完全看不出破绽。

剑芒闪过，像是带着一缕晨雾，让简素的视线有些恍惚。

下雾了吗？

可，刚才还好好的……

简素顿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几缕薄雾，有些不明所以。

简素自己身为剑宫弟子，师从寒秦第一女剑仙瑜子兮，她修为虽不算太高，却也跟随了瑜子兮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少女对剑法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所以简素看着眼前的红衣，有些奇怪。

且不说这萍水相逢的少女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教自己几招的话，单是看她的剑招，就足够简素疑惑。

简素能够明确地感知到，面前的红衣少女并没有使用灵力，她只是单纯地舞剑，而这一剑……简素不禁皱着眉，这剑好看倒确实挺好看，但有些太过花哨，并不实用，完全就是个花架子……

简素这么想着，周身吹来的风让她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却猛然发现干枯的河边草地上不知何时长出了无数的新鲜嫩芽。

不，不只是草地，还有河边那棵早就枯死的古树，树身之上竟是长出了数不清的嫩绿枝条，叶芽不断舒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古树的周身蔓延开来。

这一刻，简素虽然人还愣愣地站在远处，灵魂却早已经飞离远走，去到千万里之外，聆听深山古林之中的虎啸猿啼。

刹那间，少女心中竟升起了万丈豪情，不禁想要持剑，与天斗，搏个其乐无穷。

只是这种豪情尚未消退，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便将简素的思绪退回，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舞剑，周围又哪有什么鸟儿？

但随着简素看向周围的视线，她的目光不禁再次变得骇然。

因为刚刚四周还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转瞬之间，满地青草春花却又凋零，像是深秋临近，连带着逢春的古木也一并萎缩。

天色变得黯淡下去，冷风卷着树叶拍在简素身上，让少女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孤寂冷清。

如同见证万千生命的流转逝去，红衣少女的剑招刻印在简素的脑海中，让后者的精神开始恍惚麻木起来，古树的落叶堆满少女全身，简素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死气沉沉的枯石。

终于，这份沉寂的死气迎来了寒冬，像是冰封万里的北国，冰寒刺骨的大雪让简素不禁浑身战栗颤抖，如同身体内侵袭了寒雪，血液都将要桎梏……

眼前的一切已经不再被简素所熟悉，她像是被整个世界放逐了一般，孤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看着无尽落雪的苍茫平原间又将有一春的碧色重生，突然间，一切戛然而止。

就像是一曲震撼灵魂的乐曲，曲未终，人已散。

等到简素回过神来，明明是冬天，浑身上下却已经满是冷汗，少女的目光有些呆滞，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直接瘫软在溪水边。地面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留着残雪的土地带着寒意。

红衣少女一剑终了，简素先前见到的幻境便也凭空消失，直到这时，简素才明白，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剑韵。

晨钟暮鼓，四季流转……从一剑中窥得大道真章。

简素有些费力地从地上挣扎爬起，急于去找那红衣少女问清刚才一剑的来历，可视线之内哪还有人？简素愣愣地看着四周，树是死树，枯草地上覆有残雪，溪水缓缓地流淌着，但天地之间除了简素已经没有其他人。

没有鱼竿，没有红衣，没有剑。

如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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