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充满整个视野的灰狼女孩睡脸。

她的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小巧鼻子发出的气息均匀的吹来，大概在我睡着的她时候又往我这边靠了靠才变成现在这样吧。她的胳膊搭在我的胸口上，我怕把她弄醒，就轻轻的将她的胳膊从我身上挪下，幸亏她睡得很沉，并没有察觉我的动作。

我下了床，走到窗前，从窗户位置向外望去，一道烟柱清晰可见，且离这里并不太远。昨夜没有闪电可能点燃林火，所以这道烟柱必然是人类升起的。

看来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我急匆匆地下了楼，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灰狼兄弟们，他们已经变成了狼的模样，正沉睡着。我轻轻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将大厅的门打开一条缝，然后离开了这座洋馆。就如同昨天晚上说的，我跟他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们。现在人类已经如此逼近，如果我继续和他们在一起，无论对他们还是对我，都并不好。我的身体是机械做的，虽然大概能够对毒气疾病之类有免疫作用，但运动能力十分有限，能否承受那样的逃亡生活都是未知。

所以为今之计，干脆主动去人类那边投降吧。

我下定了决心，就不再回头，笔直向着烟柱的方向走去。谁知在我刚走出大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草木被拨动的声音。

我赶忙回头，发现追来的是二哥，只有他一个人。

“求让我走吧。”

“我不拦你，那道烟柱我们昨晚就看到了，只是想问问还有没什么想说的。”

“尽量活下去，哪怕做狗。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希望。”

“行，我明白了。”

他对我挥手，那是告别的意思，然后他就转身回去了。

我一个人离开了洋馆，越走越远，向着烟柱的方向。天只是微微亮，沉积了一夜的冷风吹在我身上，让我不住的发抖。这时我才觉得幸好我是仿真人偶，不然这种天气还穿着这种到处透风的衣服在森林里走，离病死恐怕也不远了。我抬头望向天空，烟柱还在，但变成了五根，而且更加浓稠。继续往那方向走，甚至能闻到微微传来的烟味。这恐怕已经不是营火的级别了，他们怕是开始放火烧山了。

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

不知这时候我主动过去会不会直接被一枪击毙，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我还是要赌一把。

这个想法来自于昨晚和灰狼女孩的聊天，那时我听说了森林里的动物有被卖作宠物的事。既然动物能被卖作宠物，那我这个人偶呢？我比狼之类的动物更没危险性，且对人类而言更加有用，因此我把宝押在他们不会杀死我，而是把我卖掉上。被卖掉大概率要当奴隶，当奴隶固然不好，然而如果在这里死了，即使再想当奴隶活着也是不可能的了。

况且我不但想活下去，更想弄清楚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弄清楚我为什么会变成人偶，弄清楚许许多多其他的疑问，我甚至还想完成我昨晚随口许下的诺言——与灰狼女孩再次见面。

所有这些的前提还是活下去。

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空气发热，烟雾浓烈，我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为了不至于突然出现吓到他们，以致遭到攻击，我索性直接向那边大喊。

“有~人~吗~~~？”

这里空气已经被烟雾污染。但即使如此，我还得再喊一声确保他们能听见。

于是我又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两次大喊之后我有些缺氧，扶着树才勉强站住。生理反应让我吸入了不少烟灰，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

“什么人？为啥来这？”

是回答声，且逐渐接近，说明有人来了。不久烟雾中现出了他的轮廓，是一个消瘦但高挑的男人，全副武装，子弹上膛，他后面还有另一个人，比他矮小很多，穿着全身红色长袍，手里还握着一个法器样子的东西，大概就像我们世界的十字架，但并不是十字形状，反而是一个X的形状。见到我后，前面的高个子男人瞬间停下，将枪口对准了我，而后面的红袍人也举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是一把镶着金色花边的手枪。

我立刻高举双手，示意手里并没有东西，高大男子似乎不吃这套，手指压紧了扳机。

“且慢，图尔德，好像不是敌人。”红衣男子劝阻了高大男子。

说实话，刚才那一幕差点就把我吓死了，我甚至能幻视到一发子弹击穿了我的头颅。现在突然有了生机，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脱了力，然后就不受控制的栽倒下去。

“伯克尔先生，这是魔女余孽啊。”

“这货色我认得，家务人偶而已，丝毫没有战斗力，你看他的邪恶气息那么弱，一看就是不想为魔女陪葬才偷跑出来的。 ”

红袍男子竟然猜中了我全部的想法，我连忙点头，回答“是”，只是我剩余的体力实在有限，点头的动作非常迟缓，声音也有气无力，他不会因此怀疑我的诚意吧？

“是想活命吧？满足你就是了。”

红衣男子对我说话的语调算不上高高在上，却也绝非平等，更不包含对我目前处境的关心。与其说他在对一个人说话，倒不如说他在单纯的输入一段语音指令——他把我当成了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这样也好，做个机器人起码安全些。

“那么，走进去吧。”

他回过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笼子。笼子以关押重犯的角度来说倒有些偏大，能容下一个人在里面抱膝而坐，在那个笼子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的笼子，我估计这是为他们心目中的魔女和魔女同党准备的。

我没有选择，只好咬牙忍痛，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着笼子一步一步的挪过去。期间我经过高大持枪男子时，他竟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而且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就仿佛从他身前经过的是一只流着口水的疯狗。

很快我走进了笼子，旁边的士兵将笼子的门关上，并上了锁。

在刚才的地方，红袍男子开始了对高大男子的教育。

“别那么紧张，图尔德，我们这算旗开得胜。”

即使这样，高大男子仍然顾虑重重。

“伯克尔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别看它现在还挺正常，待会说不定会从肚子里长出只手啊眼啊的诅咒咱们呢。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魔女那种妖人会不会玩出什么新花样呢？”

“那也不用怕，反正也不是咱们用这玩意，过几天就把它出手，只要在那之前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了。虽然谨慎不是不好，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我们谨慎了，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不然咱们俩……”

他们说这段话时在逐渐走向远处，所以更后面的话我没能听到，不过我听到了“出手”这两个字，总算松了口气。

被卖掉，算是我这样的“战利品”最好的归宿了吧。至少这几天他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幸运一点还会供给我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毕竟作为商品，有个好卖相还是很要紧的。

此时此刻，我在心里竟然暗暗感谢起发明奴隶制度的那个人。

不过我随后一想才想到，我现在并不是人了，只是个“家务人偶”，说白了就是和现代家庭常见的扫地机器人同属一类的东西，所以我被买了也和奴隶制度不沾边，顶多算是一件物品被转了手。这样的二手货是否会被珍视，也只能看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了，就算让我超负荷运转，用坏就当垃圾扔掉，我也无法反抗。

恐怖，但这就是现实。我所做的只能是尽量不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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