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阿妮娅的下城区之行直到太阳沉入塞纳河彼岸的山峦,只留下金棕色的辉光泼洒在卢泰西亚的街道上之时才得以结束,我与阿妮娅脚下拉长的影子同余晖交错成别致的花纹,仿佛从油画中拓印下来一般。但我并没有时间去稍微欣赏一下,因为最后一班轨车在天黑之前便要发车。
我提着、抱着、顶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赶上了车,在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后僵硬地伸直手臂以便阿妮娅重新整理和打包这些廉价的小玩意。
回程的车一启动便马上加了高速,本就不大看得到下城区的视野更为单调了,只能看见铁栅栏从面前一闪,便被远远地甩在后面。除此之外,跟着阿妮娅在下城区逛了一下午也让我感到相当的疲惫,一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那门法术的事。好在阿妮娅很快收拾好了那些小东西,将他们收纳在两个不大但结实的口袋里,于是我又一次问她:
“你为什么不叫上你那些朋友一起呢?像是蒂娜或者爱丽丝她们。”
“嫌累了?”阿妮娅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一边给袋子束口,一边反问。
“不是,只是好奇而已。”虽然相当疲惫,但必要的锻炼一直有在做,这并不是什么能让我出言抱怨的事情
“我和那些家伙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但问问怎么教训弟弟还是问得到的,”阿妮娅把两只口袋扔回给我,同我对视一瞬,而后补充,“那些大小姐是不会去下城区的,所谓的贵族法师啰。”
虽然原则上顶着“赛芬”之名的我和阿妮娅也是所谓的贵族法师,但事实上我们还从没有混迹过卢泰西亚青年法师们的社交场;我是因为有事情要做,阿妮娅则可能是不屑,加上也几乎没有人邀请过,如今阿妮娅要和他们划分开来我也没法反驳。
在沉默了一小会后,阿妮娅想起什么似的从身上摸出一面小镜子扔给我,一枚幽蓝色的宝石拴在上面:
“你的报酬,辛苦了,阿尔。”
我接过来,没说什么,也没有验证真伪便收进怀里。
之后直到轨车到站,我们都没有再说过话。在将阿妮娅送回她的房间——当然是她要求的——的时候,我这位好捉弄人的姐姐才对我说:
“再熬夜熬到头发这个样子,我会告诉戴安娜哦。”
她不会的。
倒不是阿妮娅只会放狠话却不去做什么的,而是戴安娜·赛芬冕下在照顾子女,无论亲生还是收养的子女上都不大上心,我和阿妮娅既没有约束行为规范的管教,也没有伺候生活的仆人。得益于此,在研究自己感兴趣的典籍或者法术时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熬夜,睡眠则只要配套使用按时叫醒的“钟剂”和立刻睡着的“眠剂”魔药在白天的琐碎时间完成最低的量就可以了。
不过,就算有管教之类的,对于这些贵族法师而言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我从寝室的塔楼向下看,这朔望的第三次晚宴会正在学院的空地上搭桌摆椅,操办这一切的则多半是来此就学的法师的随从们。
我似乎在前几天无意听到过与之相关的谈论,这场宴会是王都的家族蒂诺家的庆生会,是为了他们的蒂娜·蒂诺小姐所办。没记错的话,在我被收养之前,这位蒂诺小姐同赛芬家一位男性成员有过婚约,但我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在他十九岁那年打马球时跌下马摔死了。不过赛芬家和蒂诺家目前还没有正式结束婚约的意思,因此有很多人猜测我便是蒂诺小姐替补的未婚夫。
对于这样一种流言,我不曾理会,更何况蒂娜·蒂诺本人似乎也没有对此回应过。我送完阿妮娅,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自然没有什么变化,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阿妮娅。
在脱下外套,将它挂在门后之前我把阿妮娅给我的小镜子和宝石掏了出来。镜子做工相当劣质,是任何上城区商店都不会售卖的东西,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附着其上的魔法痕迹,我仔细看了眼那颗宝石,确认了它是那面镜子上用的“镜窥”对应且唯一的记录,而且也没有被拷贝的痕迹。
虽然这也并不能完全确认没有别的拷贝,但鉴于我这位尊贵的姐姐一向独来独往,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人同时使用了另一个“镜窥”。
我又使用折光术观看了一遍阿妮娅记录的影像,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长抒了一口气,从书柜的夹层中拿出那本记录有“那门法术”的古朴书卷,顶着疲倦开始了今晚的研读。
第二天是伯索尔·佩洛的敲门声将我叫醒的。因为睡前只记得将书藏好,我穿着衬衣和外裤,甚至穿着鞋子过了一夜,此时看起来想必相当不礼貌,但伯索尔的拍门声实在太响太急,我一个没注意,这个一头金发的香根鸢尾贵族就大大咧咧地进了我的房间,坐上了我的书桌:
“波特,你的房间真是和你人一样死板啊!”
顺带一提,这家伙是我在学院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一年前庆祝我被冕下正式收养的宴会上认识的。我那时第一次面对那么大的阵仗,虽然有在工坊中接受礼仪教育,但到了实际中却还是手足无措了。伯索尔那时主动找我搭话帮了我大忙,让我多少放松下来,勉强将宴会成功应付过去。
“一大早这么着急过来,有什么事?”我把门重新关上,问道。
“听说你没去蒂娜小姐的生日会?”
我稍微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啊……是,她也没邀请我。”然后反问,“怎么了吗?”
“你不是对蒂诺小姐还挺感兴趣的吗?”伯索尔轻车熟路地从我的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作为装饰塞进去的《龙的生态》,随手翻了几页。
我之前的确找他问过一些蒂诺家相关的事情,我那倒霉的哥哥的事情也是那时知道的,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想继承他的婚约。
“不着急这一时,而且无论是我还是蒂娜·蒂诺,和谁结婚自己也都做不了主,着急也没有用吧”
“也对。”有着精美插图的《龙的生态》似乎很对伯索尔的胃口,他只随口应了一声。
“所以你到我这来只是问个这个?”
这不靠谱的男人这时才想起他的使命,神情尴尬起来:“…………那倒不是,只是听说你叔叔婶婶来看你了,怕你没准备来,通知你一声…………”
“他们到哪了?”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盥洗台旁开始收拾自己的仪态。
“……大概现在进学校了吧…………”
伯索尔,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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