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身

“夏宗武，且不说还有一个月时间，你现在就将这一家弱小赶出去，是要逼死她们吗？”夏宗文朝着夏宗武吼道。

“宗武，你决定好了？”

“是，族叔，我已经决定好了，两百两巨债换了谁家也还不上，那贵公子来自京城，知府大人都惹不起的我们更惹不起，签下的为奴文书会不会扯到我们整个夏家还不清楚，我不能拿老三的前程去赌。”

“那行吧，就这么定了。”族老摆摆手，同意下来，他对夏致锦为了妹妹不顾一切的做法也颇有些意见。

夏宗武将夏长荣递过来的纸张拿到夏致锦面前，“夏致锦，你别怪爷爷无情，这祸是你闯的，你娘弟妹都是受你连累，这是断亲文书，你们签了吧，爷爷也不要你们割肉放血还养育之恩。”

夏致锦咬着嘴唇，她虽然想同意，但又有些犹豫，记忆中父亲去世后，便宜娘亲为了留下一直忍气吞声，如果她签了，等娘亲醒来，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锦儿，签。”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致锦抬起头便看见斜靠在后院门墙上的便宜娘亲。

“娘……。”

“娘。”夏致康和夏云看见邱氏，立马爬起来，一前一后的跑过去。

邱氏蹲下将一双儿女抱住，眨着眼睛将泪水咽下。

她在女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醒不过来，后来女儿絮絮叨叨在边上说了很多，她才挣扎着醒过来。

以前是长林去了，她身体又不好恐活不长，若有个万一孩子们也不会孤苦无依，才留下任夏氏磋磨。

如今看来夏家根本不把这几个孩子当孙子孙女，那她还留下干嘛，同时她也怕某一天看见的会是女儿的尸体。

“哎，邱氏，是大伯对不住你，长丰那小子没看住致锦，才让他闯下大祸。”夏宗文惭愧的道。

邱氏看着远处直挺挺跪着清秀的少年，有些恍神。

夏致锦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娘亲，张了张嘴，那声娘亲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她不知道是便宜娘亲发现了她不是原主还是在怪她冲动。

“邱氏，你也别怪锦小子，他刚清醒很多东西还不懂，欠的银子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夏宗文见邱氏盯着夏致锦，怕她怪锦小子，只得安慰道。

“大伯别担心，我没有怪锦儿。”邱氏眨眨眼，回过神来看着目光躲躲闪闪不肯看她的少年，走过去拉起少年，抚摸着其消瘦的脸庞，含着泪哽咽道，“锦儿不认娘了？”

“娘。”夏致锦轻唤了声，一股带着委屈依赖的陌生情绪充斥心间，让她不由自主的留下眼泪。

“别哭，锦儿没错，娘还要谢谢你带回妹妹，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娘都愿意接受。”

“邱氏，你既然醒了，就过来签了这断亲书，然后带着他们离开。”夏宗武皱着眉头说道。

邱氏将夏致锦的泪水擦掉，带着几个儿女依次按下手印，连夏致安都让夏致锦抱过来留下了个小手印。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夏宗武将其中一份断亲书交给夏宗文，另外两份与邱氏一人一份。

“你们收拾收拾就走吧。”

“你就这么急？邱氏连落脚之地都没找好，你让她们去哪？”

“去哪不关我事。”

夏宗文对这个弟弟越来越失望，好歹是养了几年的孙子孙女，多少也会有点感情吧，却没想到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赶出去。

“娘，我们去哪？”夏致锦抱着夏致安问道。

“去后山吧，我记得有山洞。”邱氏想了想。

“去什么后山，去打算喂狼吗？”夏宗文在一旁说道，“去我家先住着，等年后天暖些了乡亲们帮忙盖间屋子。”

“村长，你家都没空屋子了，还是去我家吧，我家还有间空的。”

“我家也有。”

“山洞里怎么过冬，就算遇不到狼也会被冻死。”

有热心的村民见孤儿寡母无处可去，便招呼道。

邱氏摇了摇头，道：“多谢各位乡亲好意，我家这情况去哪都不方便。”

“哟，还住呢，我看啊还是早些去为奴好了，早去晚去都得去。”张霞在檐下幸灾乐祸道，这一家吃白食的总算是赶出去了。

“小张氏，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夏宗文吼道。

“村长大伯，您凶我我也得说，这邱氏一家都要为奴了，还带着三个夏姓孙子呢，您还不除族吗？难不成还带着我家夏姓为奴。”张霞慢悠悠的提醒道。

夏宗文见族叔闻言后不善的眼神，立即开口道，“一个月后，若锦小子解决不了，我自会将邱氏一家除族，此事本由张氏引起，若现在除族，最先除的就是张氏。”

“张霞，你胡咧咧什么，还不进来伺候，没看见老娘不舒服啊。”从屋内传来一声大吼。

夏致锦看着名义上的大伯母不甘的瞪着她们，无语，她和姓张的估计是八字不合吧，前世因姓张的而死，如今姓张的又想将她除族，虽然她不在乎族不族的，但记忆中本土的人在乎。

“就这样吧，宗文你看着办。”族老在孙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准备离去，又瞅了瞅邱氏，道，“邱氏你带着儿女先住到宗文家去，他一是村长，二是孩子们的直系血亲，没人会说三道四。”

族老警告的扫了眼围观的妇人，他虽不喜夏致锦冲动为夏氏带来污点，但宗文说得也有道理，此事先错的不是那孩子，如今他们既然还是夏氏族人，就不能让其在后山自生自灭。

“都散了吧，闹了一上午的。”

“是是是，夏族老慢走。”

“邱氏，别想太多，先住下，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孩子们想想，锦小子安小子本就体弱，你让他们住山洞怎么行。”夏宗文见邱氏还有些犹豫，只得搬出孩子。

“可……”

“别可是了，就这么决定了。锦小子，你带着弟妹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拿走的。”夏宗文直接拍板道，从夏致锦怀里接过安小子，又对凑热闹的小孙子吩咐道，“轩儿，你回家让你娘多做点午饭。”

“爷你说晚了，爹早回家说了。”

“你这皮小子，那还不过来帮忙。”

“知道啦，致锦，快走快走，不然我爷又要念了。”

夏致锦被村长爷爷家与她同岁的堂弟拉着就往后院去，一路上叽叽喳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夏致锦打开箱子，将几人的衣物都拿出来用布包好，看着这一人两套满是补巴还夏衣作冬衣内衬衣穿就不由得感叹，真穷啊。

夏致锦将衣物包给弟弟拿着，就去卷那两床破旧的被子，若不是身无分文，她真不想要这被子，僵硬老旧不暖和还有股味。

记忆中当年他们从边关回来带的衣物棉被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被夏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换走了，父亲去后更是直接抢，导致这一家如灾民般。

“致锦，你们就这点东西？”夏致轩嫌弃地看着这些，他都从来没用过这么破旧的东西。

“应该吧，走出去问问娘。”夏致锦揉揉额头，她虽然有记忆但毕竟没吸收完，有些断断续续的。

“我来吧。”夏致轩看着瘦弱的夏致锦，直接接过两床被子往外走去。

“娘，还有其他东西吗？”

邱氏摇摇头。

“走吧。”夏宗文见此，便招呼道。

几人正准备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吆喝。

“慢着。”

夏致锦转身看着从正屋走出来的张霞，皱眉，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哟，我说弟妹，哦不，邱氏了，你这大包小包的干嘛呢，我怎么记得爹娘是与你断亲并不是分家呀。”

“小张氏，你别太过分。”

“村长大伯，我说得不对吗？谁家断亲了还大包小包的拿东西。”

“这破烂你要给你就是，我家又不是没有穿的盖的。”夏致轩一把将手上的被子丢到张霞的面前，他就看不惯这阴阳怪气的样子。

“也罢，康儿，把衣物都丢下，我们不需要这点东西。”邱氏恨恨的说道，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就是想赶尽杀绝，又看着几个儿女，“记住，你们的生恩来自父母，这几年的养恩当年长林给的三十两和卖云儿的二十两已足足有余，你们不欠他们夏家什么。”

夏致康将包袱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件披风，抱在怀里： “这是爹给大哥的。”

“我们走。”邱氏忍着泪说道。

“别忘了还有你们穿的那身。”

夏致锦眯着眼睛看着张氏盯着妹妹双眼放光的神情，忍不住嗤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说大伯母，不对，婶子，你盯着我妹也没用，她这身衣服可未用夏家的一文钱，你想都不用想。”

“哼，走，小张氏，你若有意见让夏宗武直接来找我。”夏宗文黑着脸道，这小张氏和夏张氏简直一个样。

张氏跺着脚狠狠的瞪着夏致锦，死小子坏她好事，又瞅了瞅那丫头身上的衣服，心疼死了。

那衣服看着就好看，她家绣儿都没穿过，却让一个野种穿了。

白瞎了眼。

夏致锦看着张氏微微勾起嘴角，拉着弟妹直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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