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沙皇必须死

上世纪30-40年代的苏联虽说还比不上最如日中天的时候，起码也已经是个很强大的国家；但是眼下，新生的苏俄内忧外患，同时在与国内外敌人作战，可谓是风雨飘摇，随时有被倾覆的风险。

现在，苏维埃俄罗斯能够比较稳定控制的地区只有乌拉尔山脉以西的一部分（还不是原来沙俄时期的乌拉尔以西的全部，仅仅是一部分），广袤的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更是全部都被各路叛军及外国夺去，其中自然包括刘原刚穿越过来的所在地叶卡捷琳堡；国内，四分之三的产粮区都落入各路叛军之手，使得苏维埃控制区严重缺粮；国外，一大帮协约国集体反苏，在支持各路叛军的同时又自己也组织了多支干涉军，包括刘原的“前世祖国”中国都来插了一脚（当时是北洋政府）。

在这种情况下，列宁听到刘原说苏维埃政权能够存在70多年，而不是像巴黎公社那样很快就会消失，心里恐怕是欣慰多于遗憾了。更何况，哪怕以后社会主义的俄国不存在了，还有社会主义的中国在，无产阶级的革命并没有完全失败。这么说来，现在哪怕把同样的话告诉斯大林，他也不会像后来那样愤怒。

捷尔任斯基又对刘原说：“要是眼下我们失败了，看样子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俄国会不复存在，被一群列强瓜分。”刘原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虽然刘原自称认同未来的中国人这个身份，但是毕竟还保留着沙皇的记忆，更何况还长着沙皇的模样。捷尔任斯基总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刘原，担心他一有机会又想做回沙皇去，于是就含蓄地敲打他，让他不要有如果苏俄不复存在他就可以重新当沙皇的念头，哪怕苏俄没了，这个国家只会被瓜分，还是没你的份。

这样说话，对于俄国人来说或许过于含蓄，但是刘原是中国人，这个程度的拐弯抹角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听就懂。

过了好一阵子，列宁终于停止了哭泣，走到隔壁房间去洗了把脸。回来以后，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是脸色反而比刘原先前进来时好多了。刘原倒了杯水递给列宁，列宁感激地看了看刘原，端起来一饮而尽。

刘原这样做，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有过脆弱哭泣的时候，知道一个人此时最需要的是什么。

列宁对刘原说：“上次你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做到了吧！”

刘原想起来了，上次列宁曾经对自己说：“等到公历8月30日以后，你一定要把我的接班人名字说出来。如果能告诉我是最好，万一……没法告诉我，你就告诉他，他会来找你！” 当时他还朝捷尔任斯基一指。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朱加什维利，他现在叫做：斯大林。”

“什么，是他？” 刘原看到列宁并不甚满意的样子，心想：意料之中。

刘原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想不到列宁却转移了话题：“年轻人，你上次还和我耍心机是不是？在你穿越过来以前的历史上，我这次遇刺也没死，对吧！” 刘原大吃一惊，心想，怎么连这点小聪明都瞒不过他？

实际上，如果按照刘原穿越以后借用的身躯的年龄来说的话，尼古拉二世比列宁还大两岁。但是上次捷尔任斯基记下了刘原穿越之前的履历，知道他出生于1993年，到2018年穿越时才25岁，因此列宁叫他“年轻人”。

刘原有些结巴地说：“这……您怎么知道？”

“要是我死了，接替我的人不就是斯维尔德洛夫了？再说，以斯大林现在的级别，要接替我恐怕难度不小吧！”

刘原似有不甘地说：“那也可能是斯大林发现这事是斯维尔德洛夫干的，于是他把斯维尔德洛夫干掉了呢？”

“但是你上次说起我遇刺时，刺客开枪以后我究竟怎样了，这一部分你每次都是避而不谈。”当事人不但说了什么是线索，没说什么也是线索，这个原则在推理小说里面是有的。刘原无言以对，只得承认。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原来遇刺以后怎样了吧！还有我究竟活到什么时候。”

刘原只得说出：“我看到的不同的资料说法略有不同，您被打中两到三枪。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其中一颗子弹停留在脖子附近，四年以后才被取出。此外肩膀上也有一颗。总之，您受伤不轻，即使取出了子弹，不久以后还是接连三次中风，最后于1924年初逝世。”

“那么，原来斯维尔德洛夫活到什么时候呢？”刘原发现列宁已经不再回避这个名字了。

“他在大约半年后，1919年3月份，具体几号我记不清了，突然就去世了。”

列宁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刘原的肩膀：“我知道你为什么上次故意不说这些，是不是觉得如果我知道我本来就没死，就会不感谢你？刺杀这种事的偶然性是非常强的，不要说我原本受了重伤，就算是毫发无损，也不代表这事情现在再发生一次我依然能够逃过一劫，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谢你的。”

刘原难以置信地说：“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像原本历史一样，去米海尔松工厂演讲？就为了刺客会换个地点，换个时间再来刺杀？”

“不止如此。哪怕不算这次，今年早些时候我已经遇刺过两次了，遭遇刺杀的也远不止我一人，就在那天还有彼得格勒肃反委员会主席伊塞·乌里茨基，他可是当场身亡。就算刺客是外国派来的，种种迹象表明一定有内部的叛徒，要不然刺杀不会这样频繁地发生。”

“于是，您就不惜以自身为诱饵，钓出这个内鬼？这，值得吗？您可是革命的最高领袖，这个国家不能没有您啊！” 刘原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这个国家为什么不能没有我？”列宁反问。这下彻底把刘原石化。

捷尔任斯基对刘原说：“那天，不但我劝列宁同志别去，另外一个没见过你的尼古拉——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也劝他别去，理由就是乌里茨基刚刚遇刺身亡。但是，斯维尔德洛夫却反过来问——难道我们被吓倒了，躲起来不成？于是我就盯上了他，而列宁同志将计就计，照常前往。”

列宁微微一笑，笑容却显得有些凄凉：“医生早就告诉过我，我患有严重脑动脉硬化症。我这是家族遗传的，没办法，不是什么改变不良生活方式就有用的。我没有烟酒嗜好，可是这病照样找上了我。我的许多家族成员都只活到50岁左右，甚至更短，就死于脑出血、中风。”

列宁接着说：“再说就算没有这病，我们干革命工作的，本来就应该有随时牺牲的觉悟。你说苏维埃政权能够维持到1991年，那就说明最起码在我之后的第二代领导人肯定不会干不好。那么，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最多就是我的接班人提早几年接班——所以上次我才要你一定要说出来。而他清除内部叛徒，为我报仇，无疑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声望，帮助他稳定地位，继而减少他做事的阻力。你自己都说了，本来我也就活到1924年，离1991年还差那么远，不就说明这个国家是可以没有我的吗？”

捷尔任斯基说：“昨天，列宁同志就是这样说服我的。”

刘原万万没有想到，无产阶级革命导师会把自己看得如此不重要。他在依然赴约讲演的时候，就做好了以身许国的准备，在最坏的情况下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后继者铺平道路，使这个国家可以变得更好——而此时他甚至还不知道后继者究竟是谁！

刘原难以想象，怀着这样一种心情的列宁，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喊出那句经典台词“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的。

当初，刘原还被尤洛夫斯基关在卡车里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一种想法：要是这次能够脱险，以后就想办法逃到国外去，沙俄皇室从前在国外银行账户里存了很多钱和金银珍宝，只要不是挥霍无度，这些足够一家人花费无虞。然而现在，自己看来是已经上了苏俄的船，想跑也跑不了了。刚才捷尔任斯基含蓄地敲打了自己，不要有再当沙皇的念头，再说这次又被列宁的高尚情操所感动，于是他对捷尔任斯基说：“现在国家很困难，要不，我找个机会用沙皇的名义支取在国外银行帐户上的沙俄皇室金银珍宝，上交给国家？”

没想到，列宁把手一挥，否决了此事：“不行，沙皇必须死！”他大概是担心刘原误会，紧接着又说：“你回去和家人商量，改个姓，姓随便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姓罗曼诺夫，有的名字也最好改改。”

刘原吃惊地说：“那样这些钱一定会都被黑掉！”

欲知列宁和捷尔任斯基怎么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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