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繁华。殷仲瑾身为当今圣上的亲信宠臣，赏赐自是少不了的，而且听说这将军府还是前代一位王爷的居处，可因为殷仲瑾并不常回京，便也不怎么在意府中的陈设，清一色的大理石布局，也许正显示了其主人冷硬的性格。

此时庭院中，一个老者正费力追赶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脚步，那男子行动如风，丝毫没有体谅对方而慢下来的意思。

“将军，将军……”

男子忽然驻了足，不耐地回过头去，英俊的容颜被战场的腥风血雨点染上了肃杀之气，他紧抿着唇，轮廓清肃而坚毅。

老者见对方终于停了下来，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将军，新大人送了一位美人过来，此时已经在后宅之中了……”

“你说什么？”殷仲瑾眸色一凛，一股迫人的气势自然的流露了出来，老者顿时脸色一白，虽然明知对方会生气，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将军反应竟如此的激烈。

“将军，新大人既然将人送来了，咱们就断没有送还回去的道理，说一句逾矩的话，只要有宫里那位在，这楚家的天下，至少有三分是新家。”

对上老者热切的眼神，殷仲瑾沉默了。他纵然表面看来风光无限，但暗地里的苦楚确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有时他也厌倦了宫庭官场上的倾扎，若非当今圣上于他有着救命之恩，他早就想要卸甲归田了。

他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周叔，算了……”

新大人想要笼络他，他并非不知道，躲了这么些年，若是再躲下去……他苦涩一笑，便不再多想了。

“人在哪里？”殷仲瑾问道。

“将军，老奴擅自做主，将她安排到了听雨阁中。”听雨隔离殷仲瑾的卧房不远也不近，主要是他也拿不准对方的态度。

殷仲瑾点了点头：“就在那里吧，只要她不折腾，爱做什么随她去。”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周叔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将军是不打算理会那位姓叶的姑娘了，不过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一直像匹狼一样独来独往的将军，身边能有个知心人陪伴的。

听雨阁中，主仆两人相视而坐，一个一脸清闲，一个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叶静荨默默看着玉黛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而且边走边喃喃道：“姑娘，你说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呀？这殷将军看起来对我们爱搭不理的，而且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他为人十分的冷漠，若是……”

“打住！”叶静荨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冲一脸疑惑的玉黛说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呀？”

玉黛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姑娘，奴婢这是担心你！这将军府不比绮梦楼，我们凡事还是要仔细酬谋。”

叶静荨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光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去多打探一些消息，我们在府中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好吧，姑娘说的有道理。”玉黛点点头：“那姑娘休息吧，我先去打探一下消息。”

支走了玉黛，叶静荨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在绮梦楼时她得到的最后一条重要的消息，就是楚国攻城时，出卖了父皇母后的李尚书，今晚会出现在潋滟阁。

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

大大的帏帽包裹住全身的身形，叶静荨走在比白天更为热闹的街道上，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潋滟阁在哪里？

她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又瞎又盲。抽了抽嘴角，叶静荨拐过一个小巷，见四下无人，便将帏帽摘下，里面是漆黑的夜行衣。她又将夜行衣脱下来一翻，再穿到了身上，便是正常的女子服饰。做了三年四处爬墙的勾当，这些都是她的常备物品，叶静荨毫不怀疑，以后若是有机会接近皇宫，她完全可以去当个杀手了。

不过，堂堂公主先是沦为妓子，后又沦为杀手，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比她更惨的吗？

将帽子藏在一旁的草垛中，叶静荨就赶紧从另一边拐了出来，迎面看到一个妇人走过来，她赶忙迎上去。

“这位姐姐，请问你知不知道潋滟阁在哪里呀？”

妇人打量着她，迟疑道：“姑娘，你找潋滟阁干什么？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看到妇人怀疑的眼神，叶静荨明白，她是把自己当成不正经的人了。

她低头哽咽道：“我当然知道那潋滟阁是风月之地，可恨我那夫婿整日流连数月，不归家门，前日竟要贬我做妾，娶那风尘女子……”说着说着激动的颤抖了起来，她握着妇人的手问道：“姐姐，你说这可恨不可恨？”

“可恨，当然可恨！”妇人一脸的感同身受，看向叶静荨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叶静荨决定再接再厉：“士可杀不可辱！我这就去找那人男人休了我，我绝不向一个风尘女子做小伏低！”

然而，整个京城最有名的风尘女子就是她自己。

妇人一脸激动地给她指了路。

“去吧，姐姐支持你！”

叶静荨会心一笑，转身向夫人所指的方向走去了。

“这年头真是缺少这样的贞洁烈女啊！”望着叶静荨远去的背影，妇人不禁感叹道。

潋滟阁当真是繁华如斯，比起从前她栖身的那个绮梦楼也要不遑多让。

叶静荨默默站在涟滟阁外看了一会儿，到没真打算用刚刚哄骗那妇人的理由冲进去，而且她估计自己也冲不进去。

她一路摸到的潋滟阁的后门，打算先进去看一看再说，眸色一沉，便一跃翻过了院墙。

叶静荨躲在树上，将身上穿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火红的衣裙。然后又从怀里拿出做工精巧的牡丹玉钗，在乌黑的墨发上灵活一挽。这张脸她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精心的修饰过了，不及自己原本的样貌光艳夺目，却也是一个小美人。

她小心翼翼，身手敏捷的翻入内院，倒是没有被人发现。

确定屋内并没有人后，叶静荨便从暗处走了出来。她打量着屋内的环境，很快便确定了这只是个普通姑娘的房间。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叶静荨一顿，就听见门外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瑞娘，你还生气呢？那罗公子素来薄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你看开点。”

叶静荨抽了抽唇角，对这间屋子的主人的感情生活并不感兴趣。

她压低了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倒不会让人太过关注原本的声音如何了，竟像是刚刚撕心裂肺的哭过了一样。

“什么罗公子，他算什么东西？我若是得了上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垂青，便再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门外的女子无奈的道：“瑞娘，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李大人如今在二楼秦姐姐那里，他对别人素来是看不上眼的。看来你的确是气的不轻呀，算了，你好好冷静冷静吧，我先回去了，妈妈还有事吩咐我呢。”

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屋内的叶静荨勾唇一笑，二楼秦姐姐吗？她缓步走到门口，见她这一侧的走廊甚是寂寥。一会儿，一女子端着茶点向这头走来，路过她门口时，叶静荨猛的将房门打开了，女子似乎是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点险些就要掉下去，叶静荨拿手接住，那女子见状刚要道谢，却猛然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叶静荨收回手，无辜的摸摸鼻头，无比熟练的将女子拖入屋内，藏在床底下，便端着那女子的茶点，道貌岸然的出门了。

目标：二楼秦姐姐处。

叶静荨走上楼梯，二楼走廊人来人往，她端着茶点，不紧不慢的溜达着，对那些女子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走了一圈之后，她在一间雅舍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何人？”

叶静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婉转动听：“大人，奴家是来送茶点的。”

“哦？进来吧。”

叶静荨应了一声，便推门进去了。屋内，一个中年男子怀中搂着美人，慢悠悠喝着那美人递到他唇边的酒。见她进来，两人看过去，李宏眸中显而易见的闪过了惊艳之色，而他怀中的女子却恨恨的看了叶静荨一眼。

那女子道：“妹妹面生的很，以前怎么不曾见过？”

叶静荨淡淡的挑了挑眉，心下觉得有趣，这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起来，原来竟也是一个样子。

她从容答道：“妹妹福薄，自然是入不了姐姐眼的。”

那女子撇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叶静荨上前几步，刚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她就感到一股大力扯住她的腰带往过拉，她眸色一沉，飞快拿起一块点心。当下也不反抗，便跌到了那人怀里。

李宏也不再管那秦姑娘如何，伸手轻佻的勾起了她的下巴，并不出色的五官因眸中闪现的淫邪光芒而更多了几分丑陋，叶静荨心中不屑，面上却带着微笑。

“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呀？”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李宏咧嘴一笑，就势便要吻下去，嘴里却被人塞了个香软的东西，正是一块儿糕点，他将糕点咽下，刚要说话，怀中的人却灵活地钻出了他的怀抱。

叶静荨对着错愕的李宏微微一笑：“妈妈找奴家还有事，大人还是好好陪秦姐姐吧。”说完，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叶静荨淡淡一笑，很快便隐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点心本身没毒，她把毒抹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事后也不能被查出些什么，更何况她选了延迟性的毒药，估计等毒性发作的时候，她早已经离开潋滟阁了。

站在潋滟阁的后院门口，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向某些位置扫去，唇角不由勾起抹淡讽的笑意。

居然有杀手呢，看样子今天晚上想对潋滟阁动手的人，不只是她自己。

深夜的将军府，很是寂静。

叶静荨悄无声息的摸到后门，翻墙而入，飞速跃上近旁的一棵树，可她刚跃上树枝还没站稳，就被人捂住了嘴掐住了脖子。

叶静荨猛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将军府的树上竟然有人！

不论某人心里现在是多么的欲哭无泪，那人依旧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叶静荨在心里认命的叹了口气，倒也没怎么挣扎，只是将他捂着自己嘴的手掰开。

男人倒是没再坚持，掐着她脖子的手下移，限制住她两只手的同时，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叶静荨苦笑道：“大哥，我是刚来的。”

那人淡淡的道：“我也是刚来的。”

“……”

男人倒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就着树枝间细碎的月色打量着她。

少女雪肤墨发，绝艳明媚，妩媚的眉宇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平静。

林耀庭勾唇一笑：“真有趣，这世上居然有人胆敢穿成这样，夜探镇国将军府。”

叶静荨心里苦笑，胆敢夜探镇国将军府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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