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筱 -
很少见到父亲像最近这样严肃的模样,正是在连环杀人案件宣告终结的那天,几乎像对罪犯下达通牒那般,是对我——
——不要再靠近那家咖啡店,不要再接近夏树那个人。
不清楚他们去现场见到的是怎样的情景,凶手确定为伊祁莫也,据说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被夏树所杀,同时发现了已经遇害的小茜和穆方拓两人,夏树也受了不轻的伤。没能见到他们最后的样子,自己只是个外人。
因为我的弱小没用,无法阻止那间咖啡店接连遭受不幸,恐怕他已经……如果再努力一点,早点抓住真凶,为数不多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
在葬礼上见到他的样子时突然好痛,不受控制地流泪了,对不起小茜,明明是在你的葬礼上。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失恋了。
时钟显示时间05:30,坐在镜子前,披散的头发长至双肩。
捋过刘海,虽然没有那样长,头发像这样散开会不会更有女人味呢。
(就像他眼中的她一样……)
连忙拍了拍脸蛋。
(都过去那么多天,筱你到底在想什么!不振作起来是不行的。)
依旧像平时一样束成马尾发,果然这才是白月明心流传人,白丞筱应有的样子!
换好武道服来到道场,开始每天清晨必修的功课,打坐摒除杂念,身为白丞家的传人决不能因为这种事消沉下去,我还有很多能做的事。
「唔,今天的眼神不错。」
父亲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父亲。」我行礼道。
「成长的过程必定会经历的痛苦,不用想着逃避,因为内心中软弱的部分正是自己的善,接纳它保护好它才能成为真正的坚强。」
「父亲的教诲,筱一定谨记!」
行礼毕,深吸一口气,双手伸掌摆开了出势。
「好吧,久违的让我来试试你的长进。」
同样身穿道服的父亲微微抬起手压低了重心,散发出猛虎气魄的架势中找不出破绽,不管对峙多久都不会改变,自己依旧要上了……
……
神明借助夏树之手对凶手施以审判。
报纸上也刊登出『神明作祟,紫草连环杀人案件凶手伊祁莫也(29)暴毙!……』这样的公示,对生活在紫草镇的人们来说,可能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并没有完结。
根据父亲他们调查多方线索得出的:伊祁莫也并不具备任何医疗方面的知识,他的所为只是抱着对艺术扭曲的执念亵渎了众多受害者的遗体,单纯的人死后是无法让他那般摆弄的,一些遗体是经过处理之后才交给他,必定是精通医疗方面知识的人。
这样搜查范围迅速缩小。然而父亲他们每次无功而返的搜查让大家意识到,或许对方熟知警署的行动。
一直以来不忘收集线索,从父亲和扬哥哥那里套出只言片语,虽然进展缓慢,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有了机会让我证实自己的推测,不单是这样,为了不重蹈覆辙,也为了让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们安息,这是我能做的事。
我找到了线索。
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小时候自己并未被告知神廟地下有如此洞天。阴森,黑暗,冰冷,手机信号无法接收到的地方,也打消了寻求父亲帮助的念头,只有自己手中手电的一束光,如同电影里穷凶极恶的坏人最喜欢的巢穴,也是主人公骑士决战最终黑幕的舞台。
正义必定会战胜邪恶,神明大人在注视着。我如此坚信着一步一步走进这黑暗之中。
从小父亲就告诫我: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中的阴影,那样的地方永远无法被阳光所照到,除此之外,黑暗仅仅是软弱的人用以舔舐伤口的地方。
「你迷路了么,孩子?」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从我身后响起,按捺住震惊慢慢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没有听见脚步声,明明一直在警戒,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隧道里如此多的岔口,很多是相通的,心中除了震惊或许还有一丝,中奖的兴奋。
「没有,我是专程过来见你的。」
我望着提着吊灯走过来的男人,更多的是惊讶,没有想到会是一名外表看上去如此普通年近中年的男子,丝毫不像穷凶极恶的变态罪犯,甚至让人感觉连蚂蚁都不愿踩死。然而他会出现在此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能否请你跟我去警署?」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油灯之外他似乎并未携带任何可能使用的武器。
听见我的话男子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接着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可能要拒绝。」声音听上去更为年轻,我有点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从三十出头到四十后半都有可能。
「那就别怪我强硬。」
我收起手电摆出了架势。
决定了,只要他稍有可疑动作立即全力制服他,对于这样一名普通成年男子,现在的我有着绝对自信。
「那个架势——原来如此,继承了『白虎』之名的白丞川……的女儿么?」
「你果然熟知父亲的事?!」
「一直提防着白丞川,没想到最终却被他的女儿抓住了马脚,应该说是虎父无犬女呐,身为守护者一族,小小年纪……将来或许会成为一头出色的猛虎。」
男子摇了摇头。
「哼,就算不是我很快你也会被查出来,只要针对和伊祁莫也有交集的人展开调查,小镇上有嫌疑的人寥寥可数。而且……没想到竟然不只伊祁莫也一个人……」
男子慢慢将提灯放在了地上。
「『抱歉,知道太多已经不能让你离开了。』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正是我让你得到那个线索提前找到这里的,凭你们的关系,或许是最后的希望了。」
整个隧道之中只剩下提灯微弱的光芒。
「什么意思?!」
不明白这个男人话语的意思,他将一双拳头相错竖在身前,那应该是搏击拳术的防御体式。
「将新鲜的苹果和腐烂的苹果放在一起会怎样?」
(?!!)
来不及感到诧异,男子眨眼间到了眼前。
好快!
我急忙侧身,只感到紧擦耳际而过的拳风,顺势反手一个掌底打出——
厚实的响声,硬生生打在他横过的手肘上,这时侧面一击摆拳鞭子般甩过来,勉强伏下身躲过了,双手同时护在胸前,刹那迎接到对方肩部重重的撞击!
「咳!」
险些被撞倒在地,急忙后跳了几步拉开距离重新调整好架势。
意识到绝不能在身体上和他对抗,显然这个人绝非外表看上去那般平凡。他的小跳步无规律却自然变动着,呼吸没有丝毫紊乱。
这个人很强,相信就算是父亲也会经历一番苦战,然而自己绝不会放弃,因为——
「!」脚下一踩借着力道迎了上去。
拳与掌交错,勉强与他对攻。
渐渐发现我的攻击难以奏效,在这昏暗的洞穴中男人的反应异常灵敏,完全不似这个年纪的人,渐渐的攻势压了上来,每一记直拳都又快又沉,单单是从侧面架开就已让手臂发麻,只能依靠躲闪防御——
「喝!」
找准时机一记鞭腿重重扫出,对方太过冒进来不及闪避,大半的力道传达到了他的上臂。
「……!」
「呼……呼……」
我调整呼吸节奏注视着,男子迅速后退了几步,似乎刚才的攻击有些奏效,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伤势。
自己的肩上也传来一阵阵的抽痛,只是不小心中了一拳而已,整条手臂都已经发麻,但绝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来,维持着架势。
「原来如此,气息悠长力道沉稳,脚踢七分弥补了力量上的差距。刚才手腕硬挡恐怕已经折了。」男人说着重新修正架势渐移过来。
持久战对自己不利,这次的目标是他的下颚,一旦踢中有自信至少也会造成脑震荡。
「!」
对方抢先一击上勾拳从正面袭来。
我急速的小幅度虚晃,感觉得到擦过脸颊的生痛同时,正面一掌底印在他的胸口,感觉到力道传达了过去——
男子整个重心摇晃,架势出现了缝隙——
(有破绽!)
这次毫无保留的一脚对准头部扫过去!
『咔!』
几乎全部力道传达到了,然而是在半中听到了骨头的清脆响声,关节脱臼的声音——
眼前的男人没有倒下,声音来源于他下垂的手臂,竟然是主动伸过肩膀硬挡——
一开始就打算用一条手臂接下?!
(被看穿了?!)
意识到时一阵风袭来,他一个凑身蹿到了我跟前。
「什——!」
腿还悬在空中,坚硬的拳头触感捅进了身体,腹部一股绞痛——
(即使是几层木板也会被洞穿吧……)
随着脑海中毫无联系的念头,令人窒息的剧痛几乎榨干了体内所有空气,感觉到身体平行脱离了地面,时间仿佛变得缓慢,直到重重摔倒地上之时。
「……咳……呜……!」
倒在地上,唾沫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淌出,分不清剧痛是窒息的感觉还是呕吐的抽搐,只不过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余光之中,下垂右臂的男人走到跟前,他突然抓住自己的右臂用力一拽一抬,娴熟的动作就像是家常便饭。
『咔。』
又一声脆响,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右臂。
「脱臼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防止对关节造成更大负担的身体自我保护。承受刚才对胃部一拳没有立即昏厥值得称赞。」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感觉力量已经丧失,眼中是已无法动弹的手指,意识已经开始恍惚,耳鸣接至,提灯昏暗的光逐模糊不清……
「新鲜的苹果也会腐烂掉……」听见了最后的叹息。
……
(十月初十,周六)
不清楚睡到了什么时候,听见浴室里传来用水声……
断断续续的声音停止。
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内隐约能够看见熟悉的身影,沐浴出来的少女正在床前更衣。
「……这么早?」
迷糊中习惯拿过手机,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均为0,现在六点刚过。
「因为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要除去污秽保持身心的洁净,用盐洗净了哦。」
萤雪投来一个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着裸露的手臂。
「唔?」
「公布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我的生日,今天。」
迅速查看了今天的日期——十月初十。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冬,竟然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抱歉我……」
一直没能回忆起来,十八岁生日她的成人之日,什么都没有准备。
「礼物已经想好向夏树要什么了~」萤雪穿上了一件两件套的蓝黑色的长袖衣裙,撩开长发,照着镜子在床前转了一圈,都是十分亲她的色彩。
「呼~哼哼哼~」她愉快地哼着歌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外面天色朦胧,早冬特有的冷风涌了进来,连最后一丝睡意也被驱散。
「这么说决定好今天的安排了么?」
「是的,成人礼作为紫草镇的巡礼~接下来祭拜神明大人~接受神明大人的祝福~还有*……~还有*……*~呵呵~」
只听见咯咯咯愉快的笑声。
「到底什么事那么高兴的?」
「秘~密~」
「唔……能在家吃早餐么,穿成这样外出不会太冷?」
「早餐的时间姑且留了,只要夏树别缩在被子里像只蜗牛。」
「是是,今天至少让我做一顿像样的生日早餐……」
……
「……」
少女惊讶的盯着桌上的早餐盘,没有说话。
「有那么惊讶?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做出了可疑的料理,来不及烤蛋糕临时做的生日特别版蛋包糕,希望合您口味。」
一直被催促着,最后利用现成原材料鸡蛋和生米糕花了十几分钟做出,草莓酱在蛋皮上写上一句『生日快乐』,以及心血来潮用蓝莓酱绘的一只青色蜓,毕竟她崇拜的神明大人化身是蜻蜓。
以生日早餐的标准只能说十分简单。
「真的抱歉,没能想起,下个生日一定会!」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生日蛋糕……」
她出神的说着,一边用勺舀着吃起来,不忘端起牛奶和我碰杯。
苦笑着也端起了咖啡。
出门时萤雪提起了一个背包。
「这是?」
接过来感到有些沉。
「为今天特别准备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早早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紫草镇看不出任何不同的地方,只是比昨天之前都显得冷,即使加了一件外套也感觉到不一样的冷空气在盖上脸来,走在身旁的少女贴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
「之前提醒过要加衣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才不会因为被她的胸部贴着什么的产生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像是在逞强,但是贴着我的手被冻得冰凉。这种天气似乎随时会下雪的感觉,不知不觉都到了这种时节。
巡礼从勿忘我河上游启程,两个人沿着河岸,她的歌声传递着,记忆中听过,不曾听过的,水流般流经河岸传向远方。不少歌词都和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忘记了,黑宫家和青姬家原本的身份和职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到这一代只剩下我们俩人,所有的身份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接下来到了车站,相隔十个多月自己再次回到了这里。
初来乍到时,整个车站被大雪覆盖,第一次让我体会到雪原般的寂静。如今没有雪的踪迹,眼前是不太平整的灰色路面,除了我们俩依旧没有看到其他人。不会有旅人来到这里,也不会有人能够离开。
空空的铁道上并没有火车,或许早已经发车了。
「就是这里,这个新的车站将树还回来了。」雪在身边淡淡说道。
仿佛还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从雪原中看见的第一缕绯色,大家都在这里,这个小镇上……
胸口被看不见的手压住。
离开车站继续往小镇南边走去,没过多久看见了一处好像是废弃车站一样的场所。踩在生锈的铁轨上,远处破旧房屋的残垣断壁,到处彰显火灾留下的痕迹。
「夏树已经想起这里了么?」
(那个逃离小镇的夜晚,那个男人放了这把火……)
记忆止步于此,无从知道逃离小镇的缘由,再也无法知道这里一切残留至今的理由。
接下来经过图书馆,镇立高中,千卉公园,寂宁之冢,不曾留意的巷道,就如她所说的巡礼一般,踩着石板的街道地面,走在陈旧石墙夹缝之中,此处的静谧与远方虚幻的喧嚣,或许需要这样的时间,慢慢汲取属于这个小镇的记忆。
抵达铃音之森时,离出门过去正好三个小时,一直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任何变暖和的迹象。
「果然,这里的一切都是模仿的吧?」我摸着动物的石雕,雕工确实比青见山上的差了一层。
萤雪点了点头。
「每年冬天青见山会被大雪封山,没有人能够进去,新年祭典人们都无法参拜神明大人了,这里就成为邀请神明降临的地方了,这种做法果然很奇怪呢,竟然会被仁慈的神明大人允许,神明大人偶尔也喜欢新的环境吗~大人们都认为慷慨的神明大人会原谅。」
这种后半部分变得可疑的解释真的打算让我相信么,不过依照她所说,这里原本保留着对神明的祭祀。但如今就连这里也已经被废弃了。
慷慨么?为了自己方便擅自认为神明的想法,总觉得这样有些狡猾。
成为树海的铃音之森,仅剩下树海。
在祠堂里休息了一会儿,萤雪对这里没有任何留恋,剩下的所能想到地方,巡礼的终点还是……
刚走出神祠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上,抬起头,周围片片白茫茫缓缓降下。眼前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洁白的羽。
「今年的雪稍稍来得有些晚呢~」来到身边的少女摊出手心,一点也不在意下雪涌起的寒意。
「去巡礼的终点吧~」再度被她牵起了手。
晚吗,紫草的冬天原来是那么早来临的。
时隔两个月之久,走进这深邃的地下洞穴,身体还残留着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感觉,只不过对于这里的认知彻底改变。
「唔?」萤雪发出了一声疑惑。
「怎么了?」
「发现地上有一根手电。」她捡起来,是一根普通的小手电,可以揣进兜里便于携带。
「大概是之前某位警察先生过来搜查时掉落的吧~」
「……」手电也会掉的么……算了。
走进位于地底中心的大殿,除了手电光照亮的小范围四周漆黑一片。记不得初次来到这里时四周点亮了多少油灯烛火,那是对方精心准备过。现在所有痕迹都被清洗掉了,或许是警察,但嫌疑最大的果然还是身前这位少女,前段时间每天她总会消失一段时间不知去向,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告知我的,我们之间不存在秘密。
萤雪接过了背包走上祭坛,手电光照到她身上,看着她打开背包抽出一张叠好的白色毯子,搭在祭坛前的石床上,石床上留下的痕迹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已无法辨认。
背包里装有数量颇多的蜡烛,被少女依次摆放在祭台上:长烛一根,灯烛一对,白烛四根,红烛十八支,四层设于祭台上依序点燃。
火光慢慢扩散,比想象中更耀眼的光芒逐渐照亮整个祭坛蔓延至空旷的大殿,蜻蜓的雕像开始悸动,巨幅的壁画摇曳着,在火光之中被赋予了生命,这个世界仅存在我们俩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而存在。在这个舞台般的祭坛上,只为神明注视着。
「开始了。」动听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萤雪转身面对祭坛上巨大的蜻蜓塑像缓缓闭上眼睛,歌声在此时响起。
是那首『青之蜓』,歌祭神明的黑宫家世代相传的歌,整个大殿都在应和,仿佛无数虔诚之民相继拜祭,天籁的音色将这首歌完全传达了,相信神明居住的地方也会响彻,歌声饱含着对神明的崇敬与爱慕,即使我也不免产生一丝妒意。
她结束了歌唱转过身静静看着我,歌声久久回荡。
「……正式的说一句,十八岁生日快乐。」我吸了口气。
萤雪伸出手。
我牵起她的手,一同转身面对巨大祭坛前的烛火,回想起了现在应该为她做的。
在神明的凝视之下,少女再次张开口——
「合抱之木,双生之蜓。」
她微笑着,那样的侧颜已胜过世间一切,回忆起来了,念出的是『祓词?冥姻』中的词首。
「——此缠彼枝,与飞之翼。」
不需要思考,握住她的手施加力道,十指紧扣在一起。
「殀殀殈殈,痴痴慽慽。」
「——波纹渐染,缀点灵犀。」
「殢云尤雨,君悦己喜。」
「——殅殅殇殇,孜孜熙熙。」
「梦觅尽头,此身消融。」
「——盛开之株,相飧相落。」
「祈愿彼方,共系妾身。」
「——轮回溯源,共系吾身。」
并非誓言可比拟的羁绊,残缺的记忆不再重要,我们松开手转身对望彼此,原本深渊般的沟壑已被蔓延烛光填满,两个世界般无法触碰到的距离已在烛光中消弭。
「终于等到今天了,因为夏树守护雪的纯洁,让雪能够实现和神明大人的约定。」
「这种事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我的话不知为何她露出非难的眼神。
「树是侍奉神明大人的使者,也是雪的神明,为了我们的约定,今天以神明的意志取走雪的纯洁好吗。」转眼间少女莞尔一笑。
一阵溺水般的缺氧,一时间无法领悟她突兀的话语。
似乎见我不知所措,萤雪走过来,伸手捧着我的脸踮起脚。
嘴唇感受到柔软而熟悉的触感。
我们的嘴唇相融了,紧紧贴在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双手抱住她的腰回吻着,仅存的意识认知到这是我们第一次凭借双方自己的意愿接吻。呼吸变得急促,很快演变成为相互索求对方的吻,纠缠着的舌唇交换着自己和对彼此方的津液,全身发热,双手在她纤柔的腰上摩挲,原本构筑的防线被烧毁得一点不剩。
仅仅是因为害怕再次伤害到她而不断暗示自己,让自己相信保持那样的距离就好,主观认为她不会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回避着确认彼此的关系,现在不再需要任何虚假的心情掩饰彼此真实的心意。
彼此伸手解开了纽扣,轻柔的将衣物退下双肩,衣裙毫无阻碍的滑落到地上,注意到一旁的石床,顿时理解了她为何会在上面铺上一张白毯。
视线又落回此时望着我一丝不挂的少女,并非第一次见到,然而这一次已无法挪开视线。
「……」
凝视着她的身体,突然发现她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
「……不……不冷吗……」
大概是因为她裸露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刚问出就觉得有些多余,现在自己裸露的上身就像已经被点燃了火种。
不再多想再度与她深吻在一起,接着抱起她来到石床前放在上面。
「感觉就像祭典仪式将要开始一样。」看着被我平放在石床上的少女,脑海中冒出的想法脱口而出。
「名为『永不分离』,幸福的仪式。」少女动着的粉唇说出了这个名字。
「幸福的仪式吗……」我凑下身轻吻了挂在她胸前的小铃铛。
【删节】
喘息着小心翼翼拥着她躺在石床上,慢慢才感觉到仅仅只隔一层薄毯这张床过于坚硬,到后面把持不住节奏,不禁有些后知后觉担心她身子是否承受得住。
「抱歉……明明是第一次,有些失控激烈了一点。」
「嗯……唔……那么大一条虫子在肚子里蠕动,就像蛔虫要撑破出来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畜生,不要形容得那么恐怖好吗……」
她眨了眨眼,那样的目光就像满怀善意看着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久久对望着,我们蜻蜓点水般相互再次吻了对方,安静依偎着彼此。我们真正成为了永远也不会分离的一体。
「呐,听说蜻蜓一生只会有一次交尾,用尽生命所有的能量。」
「那是蜉蝣,不过生命的确是短暂……所以在诞生和消亡之刻才会让人着迷。」
脑海中无关紧要的冒出了这些话语。
休息了少许,少女突然又翻过身趴在我胸口上,凑了过来。
「已经不要紧了么?」既然她已经休息够了我也不再顾虑,接下来让她在上面。
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本能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双手环抱着她的背脊。
「……唔?」
萤雪舔着我牙龈的舌头送来一颗小小的药丸,随着津液吞咽了下去。
「……那是?」
「强效麻醉药丸,据说动物园狮子吃下去也会睡得死死呢,这样的话夏树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诶……?」萤雪从我身上撑起身时,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滑落了。
「痛……呜……站起来还是好痛……全身就像要散架一样。」
少女投来埋怨的视线,有些不平的抱怨着艰难下了石床,走过去拎过背包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个医药箱,装有很多眼熟的器材,剪刀、针线、手术刀、皮筋、镊子……
看着她一脸无邪的样子,所有疑惑顿时放下了。
「这样,沉睡的树就会从俑里苏醒过来了,我和树会永远生活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也不会死去。」一边说着的少女束起了自己的长发,就像是为了在工作时不会碍事。
(原来是这样啊。)
刚刚涌上心头的悲伤慢慢消解了。
对她来讲,是两个不同的人。『夏树』只是过去『青姬树』的容器,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姬树』,她一直没有变。
她的时间早已经停止。
所以现在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成为她心中真正的我,也全都是为了她的愿望,某种意义上也能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就算没能取回彼此的记忆、彼此的名字也不要紧。
是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又还有什么能够做到呢。
我现在望着她的脸上,一定也露出了笑容吧,她同样带着吸引我的笑容凝视着我。
「那个,树就全部交给我来做,之后我就拜托了。」
萤雪突然转过身,礼貌地对着走过来的人说道,声音听上去变得模糊不清。
(谁?)
眼前的一切染得模糊,依稀判断走过来一名男人。对方没有说话,却感觉得到注视着我的视线里带着某种温柔。无法辨认,只有记忆中好像记得这双眼睛,只是被这样注视着,便涌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老师……是老师。)
为什么这双眼睛中也会流露出悲伤,或者放弃。已经不重要了,愿望已经达成,自己和最重要的人已经无法被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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