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躁动的心

顾南佳，贵州人，95年生。2015年9月份来到东北J大，现在已经是在北方过的第三个冬天。

今年北方的雪没有那么大，足球场浇的滑冰场也没有往年的厚实，可是温度却比往年低很多。2015年刚到东北的时候，在J大空白的操场上，冬天一场雪就能下20厘米厚，东北的同学说，这已经不算厚的了，没过膝盖雪你们肯定没有见过。对于很多南方人来说，那是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场景。

初见这样的场景，顾南佳是惊讶的，他告诉南方的她:“北方下雪了，我想对一个和你一样的雪人。”当顾南佳抓着雪的时候才发现，东北的雪很“面”如果不经过特殊的处理都堆不起雪人、捏不起雪团，堆了三个冬天的雪人，终究还是没有堆成。贵州也会下雪，但是没有下这么大的，堆个雪人的量还是有的。相比来说，顾南佳更喜欢家里的雪，温柔绵软。

顾南佳最喜欢的还是暖气。顾南佳很羡慕北方的孩子冬天不会冻脚。顾南佳从小学到高中，学校除了衣服是没有其他的保暖措施的，每当到了冬天的时候，都是考验谁抖腿抖得快了。

从2015年到2017年，看腻了东北的雪花，也淡了回家的心情。原来的顾南佳是一个非常念家的人，能念家到什么程度呢？

高中的时候他离家很远的一个镇里上学，从学校到家坐车需要一个半小时，然后还要走半小时的山路。那时候是三个星期放一次假称为月假，顾南佳基本每个假期都会回家，如果要问他最念家里的什么，那估计就是他的那张床。

它不是席梦思，也没有厚软的床垫，它只是由几个大椅子和几块木板组成的简单架子再放上一铺棉絮，冬天的时候如果太冷，会铺一层稻草，这样的床铺顾南佳从小睡到大。

顾南佳小时候总是睡在一处，渐渐地棉絮塌出一个小窝，每次睡觉都睡在那个窝里觉得特别香，不过每个一段时间，床铺都会被妈妈整理，那个窝也会消失。顾南佳逐渐的长大，时至高中，床还是那个结构不过不在有那个小窝，好在睡觉还是那样踏实。

那时候每次回家就是为了能睡一晚上的安稳觉，吃几顿家里的饭菜。家里的饭菜虽然很平淡，总是好奇地吃不腻，顾南佳大一第一个学期毕业之后回去，第一顿吃了四碗米饭。

其实每次放假能在家待的时间也不多周五晚上到家，周天早上6点过就要起床走半小时的路去赶车，那种来来回回的感觉很辛苦，也很欣慰。

高二那年顾南佳的父亲出去打工了，从那时起他回来基本都住在二姐家，然后慢慢的，就淡了那种依赖的念想，虽然平时的时候不会在意，但是每当过春节无论怎样也要回家的。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以前回家是全部外出人的念想，不管多远，不论多忙，都要回家看看，那时候没有火车，没有飞机，也没有私家车，不远万里，都要回家，为了听一句你回来了，吃一顿年夜饭，为了听一声过年的鞭炮。

现在回家或许还是多数人的念想，到却是少数人的行动。交通工具发达了许多，距离还是那个距离，路还是那条路或者很近，可是总有许多的人，隔许久才能走一回。越来做多的年轻人不再觉得，家是幸福的港湾。他乡容不下灵魂，故乡容不下肉身。顾南佳越长大越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没能衣锦还乡，家只有破旧的房子、萧条的环境，不是幸福的港湾，有时候他都想逃离那里。

今年放学的时间隔过春节还有一个多月，顾南佳不想那么早回家。每年都是在期末早早的回到家里，家里的年轻人都已经出去打工了，在家待久了，思乡的心情开始慢慢转化，转化为无聊、担心。

顾南佳现在很担心，因为他已经大三了，眼看毕业的日子就要来临，可是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除了上学以外，去过两次广东，都是放学了去看妈妈，虽然每次都是自己去的，可是在那里的生活圈子比家里更小，自己也不曾工作。顾南佳虽然是贫困人家的孩子独立生活的经验很丰富，不过在这个时代里，那些因为贫困而得到的历练是生活的馈赠也是生活的短板。

顾南佳总是在想，他肯定是要离开家乡的人，因为能留下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孩子，反正都是没法出去的人，能出去的都已经出去了。

外出，产生了留守儿童这个词语，顾南佳也是其中一个。母亲在他读二年级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情形，家里基本没有钱，有时候买盐都会问别人家借，，，。

那时候小偷还很多，所以农村人家都会养狗，顾南佳家也养了一条母狗，有一次生下来五条小狗仔，没有过多久大狗被人药死了。顾南佳父亲思考再三，觉得把几条小狗仔拉去扔了，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

农村的狗都是吃残羹剩饭，可是家里的米饭都是混着玉米粒，哪还有剩饭。顾南佳的父亲准备拉去那天早上，给它们吃了一大碗饭，小狗没有限制，每只都吃得鼓鼓的。父亲抓了三只好看的，他说一边抓一边说“好看的拉去扔了，有人看到很可能会捡去养。狗啊！对不起你们了，实在养不起，你们去找富贵人家吧！”

顾南佳听着父亲的话有些哽咽，顾南佳也有些红了眼眶，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父亲。他很清楚家里的情况，确实养不起了。小狗似乎也听懂了顾南佳父亲的话，抓的时候都没有挣扎。顾南佳问父亲:“你拿去扔哪里？”父亲说:“大水井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找到好地方的。”

大水井在镇城边上，顾南佳读书的路在大水井的对面，中间是一条从山洞里流出的小溪水井就在山洞边上，那里是不约而同的扔狗的地方，因为距离城市近，扔狗的人都希望有人能把它们养大。

顾南佳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路过都会在大水井对面看一下，希望能够遇到它们也希望它们已经被领养。顾南佳家里剩的两条狗，一条狗没有过几天掉进茅坑里淹死了，剩下的一条小狗，顾南佳格外地呵护。狗狗也很懂事，每次不小心把它的饭落点在碗外，它要先把落在地上的饭吃了才吃碗里的。

吃玉米饭的日子过了几年，直到顾南佳读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决定出去打工，父亲为了这件事准备了很久，出去的车费是父亲从很远的地方借的高利贷。母亲出去打工的时候正是雨季，天还没有亮，外面下着大雨，父母就已经起床了，顾南佳也醒了，父母和顾南佳说“我把伞拿去了，你待会儿拿张胶皮去上学！”

家里穷，只有一把大雨，所谓胶皮，就是原来的尿素肥的内衬，那时候在农村很流行。顾南佳知道这是送妈妈去打工，他点点头答应了。他们出去后，顾南佳觉得雨越下越大，他知道母亲要去很远的地方并不自觉地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哭了。顾南佳没有想到人生很长，坎坷很多。

村子里同年龄的人基本已经出去了，虽然他们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至少现在比顾南佳过得好，这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顾南佳读初二的时候，正是打工的热潮广东成了绝大多数人的去向，那时候流传着“读书有什么用，打工也能找到钱，读书还费钱。”就是那个时候，同村的同龄人，前前后后的出去了，只剩下顾南佳和顾思路。顾南佳很懂事，他很想出去可是他知道父母不会答应他，与其与父母有争议还不如不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他父辈的人里面，只有他的家族有“当官的”，他们的安逸生活给了他留下读书的极大动力，毕竟如果真的可以一帆风顺，谁又愿意跌宕起伏地过完一生。

顾南佳的父母经常对他说，不要有压力，能读怎样读怎样。顾南佳知道，他们只是不想给他压力，可是他们每次这样说的眼神和语气好像很担心的样子。顾南佳害怕自己过得不好，可是更害怕他们失望，他曾在梦里梦到他们失望的眼神而惊醒。

其实大多去广东的打工的人，生活的状态不是好的！顾南佳的母亲住的那间屋子大概有30平米，里面放了一个双层床的架子，下层睡觉上层放东西，没有正式的厨房床的旁边只有一个简单的灶台，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房东是一个和善的人，顾南佳第一次去广东，房东免费给了他一间房住，作为回报顾南佳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顾南佳住的那栋楼有五层，第一层是超市，二楼以上都是住房有小间的有大间的。顾南佳住在三楼，每天会有几个年轻的男女说说笑笑的进出，有时候顾南佳会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很平和。楼下超市门口摆放着一个电视，和一张台球桌子。顾南佳没事的时候就会坐在超市的门口看电视，放映的大多是关于抗战一类的影片。打工的人没事的时候也会凑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讨论着剧情，顾南佳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说，他觉得他们讲的故事比电视里放得有味道。超市的老板不是本地人，原来也是来打工的，慢慢的就开了一个小超市。老板有个女儿，本来顾南佳只是觉得她有些漂亮，有一天王坤告诉顾南佳“这个女孩子考了北大。”

顾南佳看见王坤说着北大的时候，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广东的夏天，早上和晚上都是散步的好时间，顾南佳去没有事情做，每天早上起床了都去逛逛，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沿着大马路走，路边有很多芒果树，听人说有一个外人的孩子和本地人的孩子为了争一个芒果，外地人的孩子被活活打死。

晚上的时候，顾南佳的妈妈如果没有事情，就会带着他到处走走，超市是很好的地方因为有空调。顾南佳不喜欢去卖衣服的地方因为他们太热情了，进了店就不好意思拒绝。每次往步行街走过去，都会听到很多的人在喊“靓仔，试一下衣服吗？买一件吧！”顾南佳刚去的时候，听到有人这样喊，还有些惊讶自己真的帅吗？后来才知道这是普遍的称呼，并不是针对他。站在店门旁边喊靓仔的都是一些小姑娘，顾南佳猜测他们也是出来打工的吧！

王坤是二姑爷家的大儿子，出来打工已经有8年多，挣到了钱但是没有存到钱，属于有一分用一分的人，回家了还会问家里人要钱。在广东这样的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二姑爷是顾南佳二爷爷家的上门女婿，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在没有流行打工之前也算是村里的有钱人。

二姑爷家和顾南佳家关系很好。王坤在顾南佳来的第一个晚上，带了几瓶饮料过来找他，虽然他用钱的没有分寸，但是一家人的情谊还在那里。过了两天，王坤喊顾南佳去他打工的厂里，顾南佳不知道怎么回事并去了，原来王坤发工资了3000块。顾南佳问到“每个月的平均工资能有3000块吗？”王坤数着钱说道“有个屁哦！平均有2000就不错了。”顾南佳感叹了一下。王坤抽出一张100块给顾南佳，顾南佳说道“不用了，你那么点自己还不够用，还是自己留着吧！”

王坤说道“快点拿起哦！拿起我们去吃饭。”

顾南佳说道“吃饭了，钱就不要了，真的不要了。”两人争论了一会儿，顾南佳始终没有要钱，王坤也只好作罢。

顾南佳自从吃饭那天之后，偶尔能见到王坤，他也没有待在厂里，听他工友说他去玩游戏了。

每天过着闲散的日子，虽然不花钱买这的那的可是顾南佳的心里依旧有些罪恶感，他妈妈忙的时候顾南佳就帮忙煮饭，8岁起顾南佳就学会了做饭。

顾南佳小时候他家乡人的生计普遍都还是在家里做农活，一般都是早上起床之后就去干活差不多10点左右就回家做饭，那时候没有听说过早餐这个词只有早饭，顾南佳上大学的时候说早饭，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家里的火灶有一米多高，那时候做饭总是会搬个小凳子垫着才能够得着，反正是煮砸了几回，但最后也是学会了。顾南佳待了一个星期，想去打工锻炼一下自己，正好同村的有两个人在做包工头，和顾南佳同一辈份的人，年龄比顾南佳大20左右，他们两兄弟是村里第一批大学生，也是村里第一家买轿车的人。

顾南佳和妈妈说过想法之后，第二天晚上有个堂哥顾青就过来接他，顾青与顾南佳年龄相差不大，顾南佳是看着他们从学校出去打工的。两地相隔有些远，摩托车上很凉快，顾青在一个像地下停车场的门口停了下来似乎在等谁，门口旁边有个门，看起来很旧，不一会儿一群穿着短裙的女孩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带头的有男子拉开门，从门里射出的光芒与周围的环境很不相符，顾南佳的第一想法是这个个不正当的地方。有个女孩向他们走来，顾青递过一包东西说道“这是谁来了？”顾南佳从反光镜里，看得出顾青脸上有些不悦。女孩接过东西说道“有个李老板过来了，我先进去了。”说着就转身向门走去，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做了个拜拜的动作，顾青一直看着直到门关上再看不见里面的灯光，顾青看着关上的门过了一会儿才离开。顾青和顾南佳穿过一条小巷，这条街的样子和他家镇上的一样，顾南佳知道这是到了边缘地带了。穿过巷子再沿着一条小沟大概过了5分钟就到了，天很黑顾南佳也不熟悉地方看不清住的地方外观是什么样子，进入了工棚里面一张张大板铺的床，床上铺着凉席，工棚的最里面有个隔间，牛角扇乎乎的吹着，没有多少人在，有很多床都空着，在的人基本都睡着了。顾南佳虽然知道工地的生活不是很好，可也没曾想是这么艰难。顾青把顾南佳送到了之后又出去了，顾南佳找到顾信，顾信和顾南佳差不多大，初二的时候就出来打工了，一直在工地干着。顾南佳把带的半个西瓜递给顾信，两人正说着话从隔间里走出一个人，正是二包工头顾进军，顾南佳他们都称他为二哥，三人吃着西瓜小声地聊着天，吃完了西瓜顾进军给顾南佳安排了睡觉的地方，那是一个工友的床，因为家里有事回去了正好空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顾南佳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估计他们都干活去了。顾南佳虽然也想出去打工，可是他什么都不会，如果去学也做不了多久没人愿意教，况且没有人相信他想去打工挣钱，都觉得他只是过来玩玩。顾南佳走出工棚外，工棚是用铁皮搭建的，怪不得晚上那么那么热。大嫂在洗菜，顾南佳过去帮忙，问到“怎么没有看见大哥。”大哥就是包工头顾胜军，大嫂说“不知道去哪里了？”洗好了菜，时间还早，大嫂带着顾南佳了解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什么地方洗澡，什么地方上厕所。天空慢慢地黑了下来飘起了小雨，过了好一会儿顾信他们就回来了，浑身湿透了裤子上面全是稀泥巴。顾信笑嘻嘻地向顾南佳走过来，很久了，虽然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在家乡看见可是那时候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差别很大。顾南佳在想，出来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回去吧！

顾信的脸变的焦黑，脸上还冒着几颗青春痘，手上也磨出了老茧。虽然总是笑着，却少了几分阳光，多了几分无奈，说话也有些老成。整个人看起来比顾南佳大了好几岁。

吃午饭的时候顾青也回来了，二哥开玩笑说道“是不是又去找你那个唱歌的女朋友去了。”顾青笑嘻嘻地说道“这个有什么好找的！”吃着饭，过了一会儿二哥又说到“顾青啊！你有空说说你那个舅子，三天两头得不来，我工资都不好给他算。”

顾青往嘴里刨了些饭边嚼边说“哪个管他哦！”

二哥说道“哎呀！当初是你介绍来的，也是你舅子，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嘛！你不管我就开了！”顾青，二哥，顾信他们三个是同一个爷爷。

顾青吃着饭，有些爱答不理地说道“要开就来了吧！关我屁事。”

众人吃过了午饭，玩了会儿手机都睡午觉了，顾信和顾南佳聊了会儿天也睡去了，毕竟人不是铁打的。可能是因为下雨天气凉爽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很累，他们很快便入睡了。顾南佳躺在床上，听着大雨落在工棚顶上，不是滴答的声音而是哗哗的声音。顾南佳一直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的闹钟响了，人们都陆陆续续得起床，有的揉搓着眼睛，有的带着起床气呆呆地看着外面。

雨好像没有停的意思，时间慢慢地过去，下雨天黑得很快，小时候的顾南佳很喜欢下雨天，因为这样放牛就可以早点回家了，回到家用热水泡泡脚别提多温暖，只是第二天看着湿漉漉的鞋有些难过。快到下午4点的时候，大雨转化成了毛毛雨，二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来说道“我们去把那一点做好了来吧！一个小时就能弄完。”说完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众人都呆了一会儿，有人说道“走哇！去搞一下，饭钱有多的了。”说完众人都向工棚外走去，顾南佳也随着出去。二哥说道“你先在这里耍，我们去一会儿就来。”顾南佳应到“嗯嗯！没事，我出来看看。”

七八个人一起挤进了一辆面包车五菱宏光，那就是我们村打工仔的第一辆车，那还是顾南佳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买了的，现在看起来已经面目全非了。顾南佳看着车缓缓离开，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突然有些心酸。下午的他们和早上一样，浑身都是稀泥巴，只是比早上看起来更加疲惫。

雨一直下着工人们没事都出去玩了，晚上都不回来睡觉。工地对于他们来说，是救星般的存在也是噩梦般的存在，如果能在工作一段时间后短暂的逃离那是极其美好的，雨天创造了这个机会。顾南佳来的第三天早上，终于见到了顾胜军，一张浮肿的脸上挂着一对无神的眼睛，与之前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大相庭径。

顾南佳打趣地说道“军哥胖了啊！”

顾胜军揉了揉眼睛说道“胖那样胖哦！工作累哦！”

顾南佳说道“注意身体哦！”顾南佳之前听说过，他家有三个女儿可是没有儿子，为了有个儿子出去包养其他人。因为这件事，顾南佳从来没有问过大嫂关于大哥的事情，甚至都不曾提起大哥。”

雨一直下了五天，顾南佳一直在工棚里待了五天，顾南佳的妈妈担心他出事，喊他回去。第六天晚上大哥和二哥带着顾南佳，顾青，还有他们自己的孩子去了一趟游乐场，晚上十点左右就把顾南佳送了回去，顾南佳的工地之行到此结束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南佳重复着一样无聊的日子，每天去逛逛街。有一天在菜市口碰到一个尼姑正在化缘，顾南佳不信神灵，但是作为一个农村人有些事情科学还是解释不了的，所以他敬畏那些传说。尼姑拦住顾南佳，递给他一块黄金色的金属牌子，牌子只有2厘米宽4厘米长薄薄的，一面镀着观音菩萨一面镀着经文牌子的外面用红色的塑料套子套着。顾南佳接过来准备走，尼姑拦住他又递给他一串佛珠，用拗口的方言说着“50块，菩萨保佑你一一生平安。”

顾南佳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他猜想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骗子。出于礼貌顾南佳给了五块钱，其实他身上只有五块钱。尼姑收回了佛珠，牌子留给了顾南佳，指着佛珠说道“这个很贵的。”

顾南佳笑了笑就离开了。顾南佳回到住的地方，拿出牌子仔细的研究着经文，他不信神佛，但是敬畏一切。心里想着希望他能带来平安。

从工地回来的顾南佳开始反思生活，到底是读书还是打工。他始终没有给有能给自己答案，但是他知道打工随时都可以读书却只有那几年，他还是觉得先安心读书。

每隔几天就会有老头骑着三轮自行车收废品，车上安装一个摇铃。收到的废品在傍晚的时候都会做到一个收集站，收集站就在顾南佳住的对面，中间隔着几块种空心菜的田。有一天傍晚夕阳金灿灿的，给大地批上了金装，顾南佳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见远方的田边，一个老头弓着腰蹬着三轮，老头的身体在夕阳的照耀下显示出黑色的轮廓，风景很美顾南佳却想着有些心酸。

第二十天的时候，顾南佳准备回家了，黎羽打电话过来说要回家了。黎羽是顾南佳的初中同学，一个精怪的女孩，初中考高中的时候没有考上就出去打工了。临走的一天晚上给顾南佳打电话问他多少分，过了很久顾南佳才知道她出去打工了。

顾南佳在电话里问她“现在这个时候回去干嘛？”

黎羽说“回去读书啊！”

顾南佳有些惊讶“回去读高中吗？”

黎羽说不是“去四川的一个职校，在这里打工没有前途，还是去补充一下自己。你不是说你要来看我吗？回去了估计没有多久我就去学校了，可能很久才回来。”

顾南佳说“好啊！”

顾南佳坐在公交车上，黎羽在市区里打工。顾南佳一路过去，看到楼越来越高，街道越来越干净，风景越来越好看，只是人越来越少，或许这是中午的缘故，也或许这里的游乐方式不是在室外。

顾南佳在一个湖边下车，黎羽打个遮阳伞，穿着长裙在微风中飘动。黎羽领着顾南佳去他打工的饭店，点了几个家常菜。

顾南佳说“其实你可以继续读书啊！为什么不读了！”

黎羽笑嘻嘻地说道“当初你不是说，想出来体验生活吗？”

顾南佳笑了笑“年少轻狂而已，现在觉得还是读书好，那天晚上你怎么不说你要去打工？”

黎羽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出来而已。你知道吗？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哭了。”

顾南佳有些心疼地说道“其实可以有办法留下来读书的！我还和陈老师说过你的。”

黎羽说道“我走的时候和老师说了的，他说只要我回去就可以去读，我那时候已经到这里了再回去挺麻烦的。”

顾南佳打趣地说道“现在回去不嫌麻烦了啊！”

黎羽白眼了一下“你这是在说我吗？唉！出来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么好。”

顾南佳说道“还好，现在回头也不算晚，要加油哦！”

两人吃着饭，聊着他们读书的时候的事情。经理走了过来问到“黎羽你是什么回去？”

黎羽说道“明天就走了。”

经理看向顾南佳“这位是，男朋友？”

黎羽有些脸红了说道“不是，是我初中同学，来这里看我的！”顾南佳微笑着点了点头。

经理说道“回去了就好好读书吧！你是这里最小的，不要再想着外面的生活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不是吗？我当初也这样过，后来我知道了，那些风光靓丽的背后是数不尽的汗水。”

黎羽深思了一下“谢谢经理，我会加油的！”

经理坐着聊了会儿，有个服务员有事招呼他。他起身对顾南佳说道“要加油啊！小伙子，黎羽不错。”

顾南佳笑了笑说道“嗯嗯！谢谢经理对黎羽的照顾！”

经理走后，黎羽说道“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你就答应了。”

顾南佳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已经是下午5点过。黎羽送顾南佳去坐公家车的地方。黎羽突然转身问到“有喜欢的女孩吗？”

顾南佳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有个人，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谈感情的时候。黎羽有些难为情地说道“答应我一个事情可以吗？”

顾南佳说道“你说吧！”

“高中三年不要谈恋爱，互相监督。”

顾南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想好好读书啊！所以你得监督我。”

顾南佳故意问到“那我谈个照样可以监督你啊！”

黎羽说道“要是你谈恋爱了，哪有什么角度我！”

顾南佳笑了笑答应了。黎羽很开心，像个小孩一样蹦着。顾南佳猜测她喜欢自己，可是顾南佳对她没有过什么想法，答应她只是因为他也想好好读书。

顾南佳在第二十三回去的，回去后的他一反常态，学习成绩总是全校前十。一篇拾荒者还获了奖，不过只是学校的奖。

电子厂的假期工是针对学生的词语，顾南佳刚开始没有接触很深，只是知道可能会被骗，不过那4000多块钱的利润对于他来说，很值得一试。

2016年的冬天，放学的日子距离过年有10多天，不过年后有20多天，这一年假期工在J大开始热火起来，很多学生做起了中介，拉到一个人就有很大的利润。同班的周蒙，徐阳和另外一个专业的吴杰，张云去了，顾南佳本来想去的，可是他有另外一件事，所以今年不得不回家。

放假到过年的时间没有一个月，所以过年肯定不能回家。虽然顾南佳淡了回家的心情，不过今年顾南佳的爸妈都会回家，顾南佳的母亲已经有6年没有回家了，因为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反而会浪费很多钱，在广东待着可以给老板看看厂，还有几千块钱进账。虽然父亲在他高二的时候也出去打工了，但是每年过年还是会回来陪顾南佳。

2015年，顾南佳步入大学，他觉得他长大了，放学的时候他告诉父亲:“今年您就陪陪母亲吧！每年都回来，留她一个在那里还要看厂，回来也没有用。”记得有一年，顾南佳的父亲回来陪他过春节，过年的那天就听说顾南佳的母亲说楼下的超市被小偷偷了。这件事让顾南佳和他爸都很担心，过了春节还没有过初五，顾南佳的父亲就赶出去了。

虽然顾南佳这样说着，但是他父亲和母亲还是有些不同意，毕竟这是顾南佳第一次一个人在家过年。在顾南佳再三的劝说下，他父母才答应，不过条件是让他去二姐家，或者隔壁的四姑爷家过春节。

自从顾南佳的父母出去之后，家里很多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帮忙做，二姑爷家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在读书，其他两个都出去了打工了，本来四姑爷也想出去的，可是顾南佳的二爷爷已经95岁了，身体体弱多病，所以都不敢去远的地方，只能在附近打工。

顾南佳家住在农村，他二姐家在镇里，虽然他在初中，高中的时候都是住在二姐家，但是随着自己的长大，他觉得在别人家里越来越不自在，所以自从毕业之后顾南佳都会在自家待着，每天逍遥自在。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也只能答应他们。顾南佳想了一下，虽然二姑爷家和自己是一家人，不过始终还是对自己的亲更加亲切，所以最后还是在二姐家吃年夜饭。

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的留守儿童，尽管二姐对他很好，好像很久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可是真的第一次一个人在别人家过年，父母不都在身边，还是有些莫名的落寞。开始吃饭的时候，顾南佳给爸妈打电话。听着父母说话，顾南佳压抑着自己的心情，生活环境一直不好的他早就懂得怎样压抑住自己的心情，说说笑笑。年前几天，父母就叮嘱他取两百块钱，给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

顾南佳吃过年夜饭，从二姐家打包一些饭菜，二姐，二姐夫和顾南佳一起去到顾南佳家。他们家乡有个习俗，每当过节的时候做了好吃的，都要拿到香火前面，叫他们回来吃饭了。

顾南佳把打包的饭菜放在香火前面的大桌子上，桌子四方各方一个碗，碗里装一点饭，碗上各放一双筷子，桌子前面放四杯酒。桌子上点一个油灯或者蜡烛，取15支香，还要取两种长短不一的纸，首先点燃15支香，然后再是烧纸，要先点燃长的纸，香火下面插三支香烧一些纸，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这些纸就是给他们的钱，接着再用长纸引燃拿到大门外面，插入三支香烧一些纸钱这是孝敬门神的，接着再是屋外同样的插入三支香烧一些纸钱这是给外面漂泊的魂的，然后是火灶边上插三支香烧一些纸钱，这是孝敬给灶王爷的，最后是猪圈烧三支香烧一些纸钱，保佑六畜兴旺。这些弄完之后顾南佳学着爸爸的样子，用一根铁敲了一个铁的东西，敲三下，嘴里说着“老人家，回家过年了。”

顾南佳说完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想说些其他的，因为他二姐们在旁边，所以也没有说出口。顾南佳又取一些纸钱，双手拿着放在身体前面鞠三个躬烧在桌子前面，顾南佳一边做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各位老祖宗保佑家人身体健康，保佑挣大钱，，，。”烧完纸钱之后，把酒倒在燃烧着的纸钱上，顾南佳记得爸爸在家的时候都会陪着喝一杯，顾南佳不会喝酒就只有全部倒在火上，最后把饭集中在一个碗里，每样菜都夹一点放在碗里把剩下的碗筷撤走，大桌子上就留下一碗饭菜，一盏灯。

过年的礼就算这样结束了，顾南佳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哪儿都不想去。不过既然回来了，别人家不去四姑爷家肯定是要去的，顾南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里，和二姐二姐夫他们去了四姑爷家，正在碰上二姑爷一家在吃饭。

二爷爷坐在沙发的最里面，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来看，二爷爷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人了，并问到“他们是哪个啊？”四姑爷说道“南佳和南云他们。”顾南佳看着二爷爷，发现他叹息了一下“是你啊！你们吃饭没有哦！”顾南佳说道“吃了。”

二爷爷往嘴里刨几颗饭又说到“你晓得王鑫，王坤要回来不？”还没等顾南佳回答，二姑爷说道“他在读书，和他们又不是一起的，他怎么晓得！”

二爷爷看着顾南佳就会想起了王鑫，自从王鑫去打工之后，每每见到顾南佳总是会问他关于王鑫的情况。王鑫是四姑爷的第二个儿子，与顾南佳一样的年龄不过他在初二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基本要两年才回来一次，恰好今年是该回来的时候，可是因为麻烦不回来了，王坤每年都会回家，可是今年也意外地没有回来。二爷爷总是会害怕见不到他，所以经常会说到他。顾南佳觉得这一年的春节特别的冷淡，不知道是因为顾南佳心里的原因，还是事实就是这样。

因为15年顾南佳的爸妈都没有回家，16年的时候顾南佳的父母说“今年还是准备回去过一下，不然别人以为不回家了。”

顾南佳的父母比顾南佳早回去，顾南佳到家进屋的瞬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好多年不曾出现的温暖。如果他是小孩子一定会上去拥抱自己的母亲，农村的孩子都有一种天生的内向，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淡定地叫了一声妈。他母亲也很平静，和平常一样回应着。

老火炉里的火很旺，之所以叫它老火炉是因为它确实很老了。顾南佳那时候的记忆还不是很清晰，依稀记得是读小学的时候，第一批新式火炉。火炉盘上的漆已经掉了很多，炉盘上变得坑坑洼洼的，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使用。顾南佳的父母本来打算换掉的，可是他们在家待不了多久，也没有了换掉的必要。

顾南佳进卧室，就在客厅后面。这是按照城里的叫法来的，农村的木房没有那么多的叫法，也没有固定的使用。顾南佳那张老床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双人床，这是他二姐买的。二姐还开玩笑说这就是他娶媳妇的床。

这一年的年比起去年热闹了很多。外出的都回来了，顾南佳也有了说话的人，尽管话题不是很多，总比没有人说话强。

今年的年夜饭提前了时间，因为二姐他们家在顾南佳家过年，吃了还得回去祭拜。年夜饭的前奏和往常一样烧香祭祖。顾南佳的父亲操作着，顾南佳在旁边学，回顾着去年自己有没有弄错。

顾南佳的家乡有个习俗，年夜饭要先喂狗，而且凡是桌子上的菜都要给它夹一点。顾南佳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都是喂它剩饭的。顾南佳的爸爸告诉他，很早以前是没有稻谷的，是狗跑到很远的地方把水稻带回来的。他还说，因为地方很远，中途要经过一条大河，狗在河里把自己身上打湿，然后趁他们晒谷子的就去滚一转；回来的时候也要经过那条大河，身上的谷子都会被水冲掉，狗就把尾巴翘起来，最后把尾巴上的谷子带来种在地里，救了人们，所以现在狗尾巴也是翘起来的。人们为了感恩，所以年夜饭就要让它先吃，还要看它先吃什么，如果先吃米饭，明年谷子就好，先吃肉，明年猪就好。

顾南佳小时候不懂事，不懂得考虑故事是真是假，只是觉得玄乎，他对狗也更加好了。那时候每年年夜饭，他都会亲自喂狗，然后盯着它吃，每回都是先吃肉，他会兴奋地跑去和家人说，明年猪好养，狗先吃肉。

今年年夜饭很热闹，顾南佳觉得至少6年家里过年没有这样热闹了。两个小娃娃外公，外婆的喊得很甜腻，顾南佳的父母也很开心。每人得到了两个红包，然后把目光伸向顾南佳”舅舅！！！“顾南佳的二姐赶紧拉过来说道“你舅舅还在读书，哪有那么多钱。”

顾南佳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不是在意他们问他要红包，可是二姐的那句话让她有些担心自己，读书是否真的值得。顾南佳想起高中的时候的一个玩笑，那时候有很多人读书得了近视眼但是忍着不去配眼镜，老师问他们为什么不去配眼镜，得到的一个回答是:“我怕以后犁田的时候牛尾巴甩在眼镜上，把眼镜打掉之后就看不见了。”老师很生气地说道:“既然你们读书了，就不要想着以后回家种你家那几分地。”顾南佳害怕对不起自己，更害怕对不起家人。

除夕夜，出去打假期工的人并没有得到放假。徐阳发消息说道“我们还在加班，今天有双倍工资。”这刻的顾南佳有些后悔没有去，可是听着父母讨论事情的声音，也有些欣慰自己回来了。

大年初五，来来往往的亲戚差不多都已经差不多见过了，出去打工的人也在收拾准备了。顾南佳的父母准备初六就去，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叮嘱顾南佳“要去学校的记得和二姑爷家说一下！！”“去的时候先去你姐家，第二天坐车也方便！”“不要剩那些吃的，吃不完就喂狗。”“哦！对了，去的时候就把被子统子下了，到时候顾云来拿去洗。”，，，，，，

如果是以前，顾南佳肯定会有些不耐烦了，可是现在的他想多听听父母的唠叨，过了今天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只能在电话里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初五的晚上，顾南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想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不睡了，不让火炉熄灭了明天早上给爸妈做多早餐。初六的早上天还没有亮，顾爸顾妈就起床了，顾南佳听见他们的声音从床上弹起来，他很难受眼镜很痛，他不清楚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觉。

顾爸顾妈听到顾南佳的动静，问到“你这么早起床干嘛？”顾南佳说道“我看火熄了没有，给你们煮点早餐。”

一家人吃过了早餐天还没有亮，车却已经到了。他们联系的私家车，私家车的价格和大巴一样，但是私家车方便包接包送到。

顾妈走在前面，顾爸和顾南佳走在后面。顾爸说道“自己去了好好搞，我们也不懂那些事情，现在就靠你自己了。”顾南佳说道“放心吧！我晓得的，你们自己注意身体就好了。”顾爸说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们哪样苦没有吃过哦！搞得怎样就怎样，不要把自己压得死死的。”顾南佳答到“嗯嗯！晓得的！”顾爸的话语间充满了心酸和无奈，也充满了期待。顾南佳回答地很恳切，他知道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只能答应父母这些简单的问题。他很想在不久的将来告诉爸妈“你们不用出去打工了，我养得起你们了！！”

顾爸顾妈上了车，简单的叮嘱了几句车就出发了。顾南佳看着灯光消失在视野里，顿时有了些困意。村里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出去了，热闹的村子里突然变得宁静。打工的人出去了，就意味着今年的年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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