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文书拿到了吗？”滕梓荆看着正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范闲，他现在确实有点着急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估计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还没有，”范闲手下的动作不停，“王启年说文卷繁杂，他要好好找找，明日在送来，你别担心了。”

“那就好，”滕梓荆看着范闲对着一堆花草药材用他不认识的工具忙活的热火朝天，“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姐头疼失眠的老毛病犯了，我这不想着给她调一个安神助眠的香料，可以让她舒服一些吗。”

“你还懂这个。”滕梓荆倒是没想到范闲还做得来这么精细的事情。

“孰能生巧，久病成医而已。”

范闲原本也是不懂这些东西的，只是上辈子自己重病缠身，平常没事的时候就爱看书，书看的杂了，也就恍惚记得好像看过几本关于古法香料制作的书，再加上范柔本是精于此道的高手，范闲自幼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是会了的。

“对了，你知道四处徐云章这个人吗？”

“我在监察院没什么朋友，和徐云章并不熟悉。”

“那你知道从那能打探到徐云章的消息吗？”

范闲到范柔院子里的时候，月凝霜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范柔正一个人坐在窗前的琴桌上抚琴，其实说是抚琴也不准确，她只是时不时地随手拨弄几下琴弦，成不了什么曲调，旁边的香炉之中还燃着香，不是她惯爱用的花草果木的清新之香，而是绵长厚重的沉香。

“是因为徐云章的事情来的。”范柔总是这样，好像一切都在心中，她早已安排妥当。

“姐。”

范闲不回答范柔的问话，他坐到范柔的身边，拨弄着一旁的香料玩，这是他的习惯，心中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说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手里摆弄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去吧。”范闲不说，范柔却也明白，怕是自己刚刚的失态吓住了范闲。

“姐，我都知道的，”范闲伸手握住范柔的右手，如今才是初秋，大庆又地处南方，正是温暖的时节，范柔的手却依旧冰凉，好像怎么都暖不过来一样，“都知道的，可是我是你弟弟，我们是家人，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你也可以适当的依赖我的。”

“我明白的，”范柔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刚刚是我一时失态了，你看了那块石碑就应该明白母亲为何而死，阿闲虽然我从未见过母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是真正能理解母亲那番话，并且愿意去为之努力的。”

“可是我也会害怕，这么多年以来，唯有你是我真正的家人，是能真正让我完全信任依赖的人。我不否认，我是个自私且自大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在我的羽翼之下，安稳一生，我希望你可以顺着我的心意，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不要去理会那块石碑，也不要有母亲那样的志向，我想你就好好的呆在我身边，陪着我。”

“姐，其实我……”

“你先等我先把话说完，”范柔止住了范闲的话头，“可是我知道，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我的阿闲，是个自由洒脱，无拘无束，却又心怀大义之人，你本就该是与日月争辉的人，让天下人都景仰，让范闲之名传扬天下，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份志气，也该有这份荣光，这才配得上，配得上我的弟弟。”

“刚刚是我一时魇住了，魔障了，两世为人，头一次如此失态，”范柔看着身边的范闲，柔柔一笑，“去吧，雄鹰本就该翱翔于九天，岂可困于方寸之地，成为媚态怜人的宠物。”

“不过阿闲，保护好自己，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无论何时，你做任何决定，姐姐都会支持你。”

范闲看着范柔，一时心中暖流涌动，天下间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可以全心信赖支持并且理解你的人，更值得让人高兴的呢，原本以为踽踽独行，可是后头一看却发现一盏明灯，一位并肩同行之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

“姐，”范闲看着范柔，依旧是绝世容貌，依旧是那份温和冷淡的神情，但是近乎直觉一样，“总觉得你好像变了，有些地方不同了。”

“哪里变了？哪里不同了？”

“睡不上来，”范闲看着范柔，是真的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范柔身上的气质有些变化，更加出尘脱俗了，“更加通透温润了。”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在说一块玉石呢。”范柔被范闲这个形容更弄得哭笑不得，平素伶牙俐齿的范闲，怎么好像到她这就这么笨嘴拙舌了呢。

“我姐可不就是一块天上人间难寻的美玉。”范闲话中的得意洋洋好像是在自夸一般。

“那，小范公子你可喜欢美玉，”范柔看着自家弟弟俊秀清丽的容貌，一时也起了玩闹心思，她附身凑近范闲面前，眼神缠绵娇媚，容颜艳丽妩媚，气吐如兰，神情却是入九天仙女一般都端庄自持，“想不想软玉温香在怀。”

范闲看着范柔，眼神迷离恍惚，不是他心志不坚，只是范柔之容貌绝对是这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比大宗师还可怕，他一时心跳如鼓，口干舌燥，他是范柔的亲生弟弟不假，可他更是一个男人，更何况此情此景，就算是女子都会忍不住沉溺其中的。

“姐，姐，姐，”范柔退去，坐回原位，范闲这才又回过神来，如蒙大赦一般剧烈喘息，“我可是你亲弟弟！”

“想什么呢，”范柔看着好似惊魂未定的范闲，“赶紧滚回去准备你今晚上要做的事。”

范闲几近落荒而逃，甚至都没有问一句范柔是如何知道他今晚要做的事情的，不过想来他也应该习惯了，毕竟范柔从来都是‘无所不知’的。

看着范闲离开，又确定四下无人，忍了许久的一口淤血，终于是落到了一般的香炉之上，倒是可惜了上好的沉香了。

范柔有些脱力地伏在琴桌之上，她此刻眉间紧皱，满头大汗，神色惨白却并不憔悴。

“范茹之啊范茹之，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和你生在同一时代了呢。”

“你下次可以走门吗。”范柔浑身脱力，但还有闲心反驳友人笑语。

“你窗户都开了，我就不麻烦了，”她扶起范柔，提她诊脉，“凝霜呢？你如今这样，她居然不在？”

“我派她出去办事，”范柔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哪那么多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封存完整的檀木盒子。

“帮我把刚刚的消息封住，不许走漏风声，宫里的人也都打发了去。”

“我上辈子就是欠你们姐弟的。”

滕梓荆看着几乎是逃回来，然后一句话不说，先一口气喝了一整壶茶水的范闲，他还鲜少见范闲如此狼狈。

“你没事吧？”滕梓荆看着心神恍惚的范闲，不明白只是去了一趟范柔的院子，怎么回来以后，这人就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了。

“没事，”范闲摸了摸仍然狂跳的心脏，又赶紧给自己灌了一口冷茶，“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什么！”滕梓荆没明白范闲的隐喻，只以为是又有刺客进府，意欲行刺范柔，“有刺客，在哪里！”

“什么刺客，没有的事。”

“那你说什么鬼门关走一遭。”滕梓荆也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那是因为，”范闲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算了，天已经黑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我们赶紧走吧。”

“你先换身衣服，”滕梓荆指了指一旁一看就是崭新的夜行衣，“你姐刚才让人送来的，你姐可还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那是当然，”范闲拿起衣服，走进内间准备换衣服，也不忘补一句，“她可是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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