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地下铁（一）

3月20日，月曜日。

秋山定三郎和秋山德光一早就一起坐着私家车去公司上班了，他们自是不用像普通社畜一样挤电车。秋山妈妈也已经做好了早餐，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只留下秋山恪和秋山加奈一起慢慢吃着早餐。

“加奈，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秋山恪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道。

“很好啊？”秋山加奈回答得有些诧异，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楷医生说今天最好再去一下新桥，他再给你做一次检查。”秋山恪解释。

“好。”

见妹妹丝毫没有流露出抗拒的心思，秋山恪也放下了心。

两人在午前七点半出了门，在三田站登上浅草线前往新桥站。

虽然是月曜日的早晨，但车厢里却并不如以往拥挤。

学生们前几天刚结束了自己第三学期的学习，迎来了春假。对学生们来说，好不容易有个能够睡懒觉的时机，谁会放着暖洋洋的被窝不待着呢？反正就算起床也只是待在家里看书打电动而已。像加奈这样有事出门的毕竟只是少数。

半个小时后，秋山恪安全地把加奈送到了楷医生在新桥的私人诊所，随后准备从浅草线新桥站出发前往东银座站，在那里换乘营团地下铁经营的日比谷线前往霞关站。因为每当加奈要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秋山恪都是这样去警视厅上班的，所以他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您好，请问今天出什么事了吗？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分钟，可一趟电车都没有等来。”手表上时针慢慢划过八点半，秋山恪眼看着自己将要迟到了，于是急忙找来工作人员。

“实在是不好意思，客人。”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抱歉地笑着：“我会马上反映情况，请您稍安勿躁。”

“麻烦了。”秋山恪微微点头。

于是又过了十分钟。

“喂？”秋山恪掏出了手机。这款手机是秋山财团下属的秋山移动通讯会社开发出来的世界上第一款翻盖手机，定价为七万霓元一台。在泡沫经济最后的回光返照时期的霓虹，这个价格可以说得上是良心价了。当年霓虹的人均GDP达到了恐怖的4.24万米刀，折合成霓元超过了341.7万。所以只要是有点家底的人，基本上可以做到人手一部手机，就连警察也不例外。

“秋山，你今天有事吗？”听筒中传来了目暮警部的声音。

虽然说警视厅默认了秋山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权利，可他在之前的半年时间中，除了平成六年十二月中旬到平成七年一月中旬这一个月按照警视厅的规定提前请假了之外，没有请过一次长假，也没有迟到过一次，工作态度连很多资深警察都自愧不如。今天突然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迟到了超过十分钟，这让目暮警部觉得有些意外。

“呃，警部，是这样，我现在在东银座站等电车。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可一辆都没有来。”秋山恪感觉为自己辩解似乎已经成为了日常。

“不会吧，”目暮警部似乎不相信：“怎么可能超过半个小时都没等到电车啊？”

“客人！”先前那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帮您问了，有一辆电车在筑地站停驶了二十五分钟，具体原因不清楚，但是据说有很多乘客意识不明！”

“意识不明？什么情况？”秋山恪正待开口，电话里目暮警部抢先问道。

“这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麻烦您把情况简要地汇报一下。”秋山恪将手机递给工作人员。

“警视厅？”工作人员一愣。

“警视厅搜查一课，秋山恪。”秋山恪见状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好好，”工作人员点头，拿过手机：“警官先生，我们有一列电车在筑地站停驶了，电车上大概有数百人失去了意识，据筑地站的同事说，似乎是吸入了有毒气体。”

“是什么样的毒气？”目暮警部问道。

“不知道，现在筑地站已经陷入了混乱，联系不上了。”

“停驶电车的编号你知道吗？”秋山恪在旁边问。

“是日比谷线A720S号列车。”工作人员回答。

“好，请让秋山君听电话。”

工作人员将手机还给秋山恪。

“警部。”

“秋山，我要马上把这个情况上报，你现在立即前往筑地站控制现场，我会让佐藤支援你，同时联络筑地警署和临近的病院进行协助。”

“是！”

筑地警署所在的银座5丁目离秋山恪所在的东银座站不远，所以秋山恪选择搭乘筑地警署的警车前往现场。

“我是筑地警署搜查一课课长，警部内藤。”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伸出满是老茧的手。

“本厅搜查一课，警部补秋山恪。”秋山恪也伸出手握住内藤警部伸来的手。

“嗬，小伙子年龄不大，手上的茧子倒是不少。”内藤警部捏了捏秋山恪的手，露出了笑容：“之前当过兵吧？”

“是，我在米国当过兵。”秋山恪大方地承认。

“米国兵？不简单啊。”

这就算是寒暄了。

“那么，现场是什么样子你清楚吗？”内藤警部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不大清楚，现在现场已经没有意识清楚的人了。之前据说是大量有毒气体的泄露，但究竟是哪种毒气，到底是意外的事故还是人为的事件，还要去现场勘察过才能知道。”秋山恪说道：“说起来，筑地的同事们带了防毒的设施吗？”

“我们凑出了20具状况良好的防毒面具，别的就没有了。”内藤警部回答。

“有不透气的手套吗？”

“不透气的？”

“对，我担心这种毒气除了呼吸道，可能还会通过人的皮肤渗透进去。防护服是没办法了，只能用制服先顶一顶，执行完任务后处理掉。”秋山恪向内藤警部解释。

“我知道了。”内藤警部说道：“水野，等会儿你带户田去买一些橡胶手套回来。”

“明白。”

很快，车队就到达了筑地站。在内藤警部的指挥下，包括内藤警部本人在内的20名警察迅速将筑地站及周边50米范围内封锁了起来。当然，更外面还有警察拉起了封锁线，只不过由于距离原因，他们并不需要穿戴防毒设备。

“秋山君！”

沉闷的声音突然在秋山恪后面响起。虽然总感觉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但秋山恪还是能分辨出这个音色是属于佐藤美和子的。

他转过头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个全身都裹在防化服里的人。

“你就是穿着这身过来的？”虽然看起来很滑稽，但受过专业训练的秋山恪还是强忍住了笑意。

“对啊，”佐藤美和子点点头：“我还专门帮你带了一套，就放在车的后排座位上。”

秋山恪的笑意立刻飞得无影无踪。专门去找化学防护部队借到两套防化服，秋山恪略微一想就知道佐藤美和子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次，他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也认为，越早探明里面的情况，就能够越早地对症下药，尽可能降低损失。

“好，等我几分钟。”他走向佐藤美和子那辆红色的马自达RX7。

没过多久，两个全身都裹在防化服里的人就出现在了地铁的入口。

“佐藤桑，你信任这套防化服吗？”秋山恪一边慢慢地走在前方，一边问。

“当然信任了，”佐藤美和子回答：“这种防化服，一般的毒气都可以挡住吧？”

“化学防护部队呢？”

“他们还要再等十分钟才能到。”

“怎么这么慢啊。”

“目暮警部把情况反馈上去之后，本厅又陆续接到了多列电车里出现了类似的集体失去意识的情况，现在已经有两列电车停在了丸之内线新高圆寺站和日比谷线霞关站，据说在千代田线也出现了伤者。本厅正在紧急联络营团地下铁和都营地铁两个会社，请他们协助调查。化学防护部队也正在紧急调整人手。”佐藤美和子一点点向秋山恪解释。

“也就是说，在病院的支援到来前，地铁站里只能靠我们了。”秋山恪慢慢说道。

随着位置的逐渐深入，他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倒在地上的人。

“这是……”佐藤美和子突然在一名失去意识的人面前站定。与其他人或侧躺或俯卧不同，她面前倒地的这个人是仰卧着的，所以很方便观察。

秋山恪走上前，看见了这个人的样子。这名男性大概四十岁出头，有些谢顶。他的公文包甩在一边，棕色的西装上有些褶皱，估计有段日子没有熨平了。他左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脖子，而右手则保持着用力按压腹部的姿势。口中的秽物并不是特别多，但也足够从嘴唇上流下了。下巴上的秽物已经干涸，留下了令人作呕的痕迹。

他伸出右手，拨开这名中年男性紧闭的眼皮，看见了与常人相比显得有些异常缩小的瞳孔。又伸出三根手指，在这个人颈部喉结旁放了一会儿。

“怎么样？”佐藤美和子轻轻问道。

“生命体征没有完全消失，应该还有救。”秋山恪回答：“看症状，泄露的应该是神经性毒气，但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种。”

佐藤美和子点点头。

“要去车厢里看一下吗？”秋山恪指了指月台旁停在轨道上的列车。

“看什么？”佐藤美和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容器。”秋山恪说道：“我想知道这起事件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人为的话，恐怕就要上升到恐怖袭击的范畴了。虽然我个人更倾向于这是一次人为的、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如此大量的神经性毒气几乎同时在不同电车内泄露，不是意外事故能解释的。”

两人走进车厢。

“简直是炼狱般的景象。”秋山恪看着横七竖八挤满了车厢的失去意识的人，不由得感叹。

“怎么确定容器的位置呢？”佐藤美和子也看着满车厢倒地的人，一边艰难地踩着人群中的缝隙，尽量避开人体，一边问道。

“看这些人倒地的位置。”秋山恪回答：“车厢中部倒地的人越多，越密集，说明离毒气的泄露源头越近，当然也就越危险。”

“是那个吗？”两人走进第四节车厢，佐藤美和子跨过铺满车厢的人体，随后一眼就看到了一排座位底下摊着的三个湿漉漉的报纸团。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秋山恪走上前，拎起一张报纸，说道：“看到这几个小洞了吗？”

“是恐怖袭击。”佐藤美和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秋山恪放下报纸，看了看这些受伤的人，说道：“走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们一课能兜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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