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满地

梨花满地，覆眼是殇！

我连着几日都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一开始还算能出院子绕绕，然则今日，我却连人也懒得见！是啊，我就是一鸵鸟，他们说拂尘今日带着阆苑仙葩最好的厨娘、最好的舞师、最好的歌姬以及打扮得最美好的自己来拜访，因为过多两天歆禹便要离开了，她是来践行的，不知道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他！那日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一幕幕地在我眼前回放，伤得彻底后最终选择决绝，在最美的时候离开，才能给人留下一生不可挽回的遗憾。

我一直都认为是这样，尽管爱情不美好，却也凄美，前提是，郎有情妾有意然后不能在一起，可眼下的我算是什么呢，顶多是单相思罢了，或者说搁到这样一个时代我连相思的资格都没有。

连日来，在段穆熙的威*利诱下也就只吃下那么一点东西，今天更是滴水未进，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站不稳的程度。

可是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走了，我必须要在他前面离开。还是不习惯去看着别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在当下的情况，我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跑去拽住人家问，你对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感觉，当年离开前的那句话现在还算数吗。可是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意义，我觉得我更应该摆脱这个所谓段穆熙夫人的身份，虽然在我记忆中没有和他拜堂没有成亲过，可当下这间屋里人人都理所当然这么称呼着，若我不爱他，再这么死皮赖脸呆下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这段时间用的一些琐碎东西收拾完，留了封信塞在枕头底下。

准备出门时，华灯已初上。

远处中堂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我望向那一片灯火璀璨的地方，似乎觉得一切繁华再与我无关，跨脚正要出门，在踩出门槛时脚堪堪停住，我收住脚蹲下一看，是一个食盒，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心想是那个丫鬟这么有心，打开却看到第一层上面躺着一张纸条，那龙飞凤舞的字却让我笑出了泪：娘子，怎么还这么爱赖床啊！今日府上有空，为夫就不等你了！这是我亲自做的粥，嘿嘿，本少轻易不下厨，你有福了！看到就赶紧喝了，若是冷了便让人去热一热！

我眼里泛着泪光打开下一层食盒，端出上面还飘着葱花的粥，入口微凉，可是心里却一片温暖。

我在那张纸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将食盒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粥喝光了。

起身，下楼，出了院门，没有再回头一眼。

可是，我却绕去了曲歆禹住的那个楼前，在院里的一颗树上站了半晌，终于还是翻身进了二楼的书房。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那副画像，段穆熙说他看到过，甚至像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地要我给个解释，我只淡淡地吱唔过去。

此时他们都在中堂，所以我有时间细细地找，在书案后面，某个被磨得有点打滑的抽屉里我看到那副画，不知道为何，一切往事和情绪一层层像海浪一样翻滚过来将我吞噬，终于忍不住靠住书案，嘤嘤地埋在臂弯里哭起来。

我的画上有他的字，几可乱真的颜体，和那“浮生若梦”一样的颜体，而不是他惯用的柳体。

良久我才从书房里出来，顺便带走桌案上的一副字帖，柳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那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最牵动心弦，我抱着画，立在墙上，隐在树地阴影了，看着那绰约的一双身影往这边旖旎而来。

许是风有点大，我的眼睛又是有些生疼，可是衣摆没有动，树叶也静得让我找不到一点起风的佐证。

她一身明艳夺目的红衣，本就生得姣好的面容此时因着那精致的装扮更加俏丽*人，璀璨夺目，身为女子的我尚且移不开眼，不愿放过她的一颦一笑，况乎男子？

“公子！以后，便只能是公子了！”他走在前面，后面的她顿住脚步，轻唤。

若非我目不转睛几乎看不出他身形曾经一僵，回头，是那温柔得溺毙人的笑：“但随拂尘所便！”侧身让路，邀她入屋。

良久，一直低垂着头的拂尘重新扬起头，眼里的哀伤尽数褪去，只剩空洞洞的一双明眸，不辨情绪，“以后，你我陌路，公子便是公子，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

“对不起，我只能负了你！”

那道丽影强装坚强到现在终于微微耸动着瘦弱的肩膀，泣不成声。不知为何，我觉得这话好似也说给我听呢，虽然知道不可能。

在他们进屋后阖上门那一刻，曲歆禹的手顿住了，似乎朝我这个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本以为自己会躲，可是我没动，因为，他不会看到的，也看不到了。

屋里亮起的烛光将坐在桌前的两个身影拉得老长，倒映在那古色古香的门框上，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对交颈鸳鸯的图像。决然转身，衣摆的荷花在月色下猎猎飞扬，渐渐陷入如淤泥般粘稠墨黑的夜色里。

倘若此时回头看一眼，就会看到烛影中一个颀长身影有些跌跌撞撞地拉开了门追出来，或许也能看到另一幢小楼门前一个食盒被踢翻，里面的小纸条被撕得粉碎揉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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