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场赌博,每一次下注,带来的不是盆满钵盈便是倾家荡产,而漫夭显然是赌赢了。大殿之上的一场虚惊,她被戴雨浩用剑挑了喜服,十指皆伤,临天皇没有降罪于他的儿子,为了安抚她,便准了她六月之期,还赐给她一座府邸以及许多珍宝。
晨光照在宽敞的庭院之中,冒了新芽的翠柳看上去愈的嫩绿清新。柳树下,一名女子肤若凝脂,眉如水黛,眼似秋波,清灵明澈之中带有一丝与她这具躯体年龄不符、仿佛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成熟与沧桑。她乌丝柔顺,长未挽,只尾处一根丝帛锦带松松的束着,偶有几缕滑下,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随意却飘然若仙。身上一袭白色衣袍迎风舞起,就好似月中嫦娥的舞姿,美不胜收。
徐和走进内院的时候,只觉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一身光华流转,灼痛了他的眼睛。他连忙低下头,禀报道:“主子,属下已查明,皇上差人送来的名单之中,唯有九皇子与朱华斌将军二人暂无妻妾。九皇子乃典型的纨绔子弟,虽无妻妾,但喜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无数;朱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冷酷暴戾,一身煞气无人敢近身。”
三十多个人,却只有两人单身,而这两人也都不好相与。唐舞桐静静听完,垂眸走了几步,缓缓转身道:“这件事情先放一放。茶楼的装修已接近尾声,我让你请京城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可请到了”
徐和应道:“回主子,已经照主子的意思办妥,茶楼这两日便可以开门营业。”
唐舞桐赞赏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道:“还不行。叫上萧萧,跟我去一趟香魂楼。”
徐和惊诧抬头,正巧萧萧从外院进来,问道:“主子,您去青楼做什么”
唐舞桐轻轻笑了笑,只吩咐二人去准备。
香魂楼,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楼里的姑娘燕瘦环肥,个顶个的,都曾红极一时,而最有名的当属楠楠姑娘,不禁容貌姿色冠绝京城,一手高琴艺更是无人能及。有无数达官贵人都想替她赎身,纳为妾室,然而,此女子颇有傲骨,声称,若不能得一心人相伴,宁愿老死青楼。
唐舞桐踏入香魂楼之时,楼里所有人,不论是来寻乐子的男人还是楼里的姑娘,无不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一身月白长袍及地,气质高雅出尘,面如冠玉,朱唇润泽,黛眉因她修了几笔,便多了几分英气,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手中折扇轻摇,俨然风流倜傥俏公子模样。她身后萧萧做侍从装扮,徐和易了容。
“哎呀呀,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啊瞧这模样俊的,啧啧,把咱这楼里的姑娘都衬没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见她便知是有身份的人,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那手中的帕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招呼,浓艳的香气扑鼻而来,漫夭皱眉,退后一步,徐和连忙上前,把剑一横,那老鸨识趣的闭了嘴,却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七哥,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二个人同你一样,生得这般完美”
很熟悉的声音,唐舞桐抬眼,目光掠过精致的台阶延伸往上,只见二楼走廊上立着两名俊美非凡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身着浅蓝锦袍,嘴角带笑,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之色,此人正是九皇子,而被唤作“七哥”的男子自然是戴雨浩。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以及满身的光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将这满楼的奢华旖美全部盖了下去。他斜眸望了眼九皇子,邪肆的眸子异常冷冽,九皇子浑身一颤,惊觉失言,连忙陪笑道:“七哥,我,我们进去吧。”
戴雨浩往楼下扫了一眼,唐舞桐只觉得他的目光清寂,神态不同于大殿之上的轻蔑和狂妄,倒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感。她不禁暗自疑惑:“忌酒色的黎王,怎会在青楼出现”
戴雨浩对上直直回视他的那双明澈的眼睛,只觉有些熟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方才转身进了雅室,九皇子也随之进屋。
萧萧附在她耳边道:“主子,那不是九皇子吗跟他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是黎王。”徐和的回答很简洁。
萧萧瞪大眼睛,惊叫道:“什么主子,他,他就是那个嚣张狂妄、把你关在门外”
唐舞桐蹙了眉头,低声斥道:“萧萧”
萧萧慌忙住口。一旁的老鸨听说刚上楼的白衣俊美男子就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心下一惊,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珠转了几转。
唐舞桐让徐和拿出一锭金,老鸨眼睛一亮,便伸手来接,唐舞桐道:“秦妈妈,我们想见楠楠姑娘,麻烦秦妈妈帮忙安排。”
老鸨取金锭的手微微顿了顿,面有犹豫之色,唐舞桐见她目光望向戴雨浩进入的那间雅室,便笑着道:“秦妈妈放心,我只见楠楠姑娘一面,与她小谈一会儿,用不了多久。”说罢对徐和使了个眼色,徐和又取出一锭金。
老鸨这才笑着安排她们进了二楼一间雅室,正在两位皇子的隔壁。
极为宽敞的南边雅室,一扇玉骨金面的雕花屏风隔出里外两间,装饰得十分豪华。
九皇子坐在戴雨浩对面,道:“七哥,那启云国的公主千方百计定下半年之约,可是,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她有任何行动,你说奇怪不奇怪会不会那天在大殿上被你那一剑给吓傻了”
戴雨浩懒懒的靠着椅背,握在手中的茶杯,随着他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道:“那一剑,在她意料之中。”他记得当时大殿上所有人的反映,怔愣、惊惧、担忧、唯恐受到牵连的颤抖而她,身子挺得笔直,安静的站在原地,那双明澈的眸子有着充满智慧的镇定,没有半点恐慌。
九皇子一愣,不解道:“为什么她一个女子,又是一国公主,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剥了衣服,难道还是她自愿的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
戴雨浩薄唇轻勾,似笑非笑道:“她要的,是那半年时日。”从她的目光中,他感觉不到她对他有丝毫的兴趣。
九皇子道:“传言果真不可信,这冬儿公主的举止言谈,哪里见得着半点刁蛮任性的影子”
戴雨浩淡淡道:“倘若她是真正的冬儿公主,那散播谣言的,不是她自己,就是与她有着莫大仇怨的人。”
九皇子眸光晶亮,思索道:“这个公主有点儿意思,七哥,我们去探探她,看看她的容貌,是不是也这样的出人意料。”
戴雨浩漠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九皇子撇嘴,笑道:“你真没趣,唉对了,七哥,为什么你每次上殿,都要故意惹父皇生气啊你平常不是那样的,为什么”他眼中的七哥,除了喜欢尝试各种奇怪味道的茶以外,对一切事情皆是漠不关心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可是每每上了朝,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处处与父皇针锋相对。
戴雨浩抬眼望他,那眼神很是冷漠,看得他一个激灵。戴雨浩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地啜了一口,微微皱眉,道:“老九,这就是你笃定我一定会喜欢的茶”
九皇子还在琢磨启云国公主,听他这么一问,立即回神道:“七哥不喜欢吗这茶的味道挺特别的啊”
戴雨浩缓缓放下杯子,道:“这是北夷国特有的香麦茶,味道是够特别,但是我不喜欢。”
九皇子哦了一声,有些失望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七哥,你平常很少出王府,既然今天都已经出来了,干脆我让楠楠进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可好她的琴声真的很好听。”他一脸期盼地望着戴雨浩,见他虽没应声,但也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心情很好地对外面大声唤道:“来人。”
一名男子进屋,恭声道:“九爷有事,请吩咐。”
九皇子道:“叫楠楠过来。”
来人稍作犹豫,小心翼翼道:“禀九爷,楠楠姑娘刚刚进了隔壁雅室。”
九皇子面色一沉,挑眉道:“她不知道我来了吗你现在就去,问问那人给了她多少银子,本少爷付她十倍。”隔壁的雅室很宽敞,但窗子却不大,透进来的光线有些昏暗,唐舞桐走到桌边坐下,交叠着双腿是她在没有外人时一贯的坐姿,随意而优雅。萧萧好奇的问道:“主子,您找楠楠姑娘做什么啊”
唐舞桐笑了笑,却没做声,只回头瞧了眼徐和。
徐和略微思索,方道:“主子画的茶楼设计图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把琴主子是想请沉鱼姑娘去茶楼做琴师吗”
唐舞桐笑着轻轻点头,还是徐和比较细心。她的设计不局限于居室本身的完美,还要有极美妙的琴音来做点缀。萧萧问道:“主子,我不明白,皇上为主子置办了那么多的嫁妆,主子又不缺钱,为什么还要费这许多心思开这个茶楼呢”
“开茶楼的目的不一定就是为了赚钱,也可以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漫夭从怀里掏出一张设计图,怔怔地望着,目光似是透过薄薄的纸张望尽了曾经怀抱梦想的无数岁月。她是唐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人生无法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抉择,兴趣终究只能是兴趣,她费尽心思所绘制的设计图,在父亲的怒声责骂下全部化作零落的残片,无一得已实践。她以为她的一生就那样了,然而,人生道路上,总有许多事情是出人意料。二十六岁那年,她死在了年轻的继母为她设计的一场人为“意外”之中,而背后的主谋,是她那温情款款初登董事位的未婚夫,至于原因,她想,无非就是财产继承权以及商场上的那些恩怨。
“主子,主子。”萧萧唤了她好几声,见她没反应,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萧和徐和,是三年前她从启云帝为她准备的众多护卫中,亲自挑选的。
唐舞桐回神,收起手中的图纸,这时,雅室的门被推了开来。一名红衣女子婷婷步入,肤白若雪,唇红似樱,柳眉弯弯如画,整张脸有如精雕细琢般精美到了极致,一袭似火红衣穿在她身上,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漫夭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美丽的女子,见女子走路之时下巴微微抬高,眼中有一股子凌然的傲气,在看到她时怔愣了一下,眸中有掩不住的惊艳之色。
“楠楠见过公子”女子双手叠放于左腰,屈膝行礼,声音如黄莺出谷般,很是动听,语气中却充满了傲然之气。
唐舞桐起身,淡笑道:“久闻楠楠姑娘美艳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楠楠嫣然一笑,道:“公子过奖。公子才是人中龙凤。”
唐舞桐轻笑,请她入座,徐和去了门外守着。
唐舞桐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想与姑娘谈一笔生意。”她的嗓音有些低哑,不似先前的婉转空灵。
楠楠坐的端正,柳眉微动,道:“公子怕是找错人了,楠楠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与公子之间有何生意可谈”
唐舞桐调整了坐姿,不紧不慢道:“听闻数年前有一位姓南的知府大人,因牵涉到一场谋逆事件,被满门抄斩,共七十九口人,但是后来检查尸体的时候却少了一个,经查证,少的那个,是南知府的小女儿南南。”她双眼定定地望住面前的女子,似是不经意道:“南南,楠楠,楠楠,南南。”
楠楠花容色变,惊地起身,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舞桐浅笑着望向手中的折扇,扇面玉骨一角,刻有“无隐楼”三个字,浅而小,不注意几乎看不出来。无隐楼的办事效率的确是高,才短短一月,就将这隐秘的陈年往事调查得清清楚楚,难怪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此之高。而她手中的扇子,只有付了大价钱的主顾才能得到。无隐楼除了消息阁,还有一个杀手阁,价码高的吓人,起价十万两白银。从无失手。
楠楠见她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顿时眸光一利,眼中杀机顿起。唐舞桐低眸间,只见一袭红纱如剑,直直地朝着她的脖颈卷来,她红唇微勾,脚下一动,连人带椅平地滑了开来,度极快。楠楠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位美得惊人的公子看似温和柔润,竟然也是个高手她正待再出手,却有一柄软件架上了她的颈项,持剑之人,是那位公子的侍从。楠楠定了定神,问道:“你想怎样”
唐舞桐漫不经心地收拢折扇,她继承了这具躯体除记忆以外的一切,包括武功。起先她不会用,但经过徐和的指导,对付一般人绝对没有问题,当然,戴雨浩那种人除外,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人,他的剑法,快到连徐和那样的顶尖高手都来不及阻止。她对萧萧使了个眼色,萧萧立刻收剑,站到她身后。她以最优雅的姿势,请楠楠坐下,方道:“姑娘不必如此戒备,在下说出此事,并非要以此要挟,而是想帮助姑娘彻底摆脱逆贼之名,建立一个全新的身份。”
楠楠面带疑惑地望着她,眼神复杂,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这样帮我又是什么目的”
唐舞桐微笑道:“我是一个生意人,至于目的嘛我只是觉得这种地方配不上姑娘的琴艺,若是能换一种环境,也许不止听琴之人的感觉会有所不同,就连抚琴之人的感觉也会是天壤之别。”
楠楠问道:“公子所说的换一种环境,指的又是哪种环境呢”
唐舞桐道:“在下即将开业的茶楼。”
楠楠眼中的光亮变成了嘲弄,道:“我以为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只是一个茶楼,在我眼中,茶楼和青楼,没有分别。”
唐舞桐也不恼,只笑道:“我的茶楼,与众不同。我敢说,它一定会轰动整个京城,而你,将会成为那家茶楼的半个主人。”她的眸光,亮如星辰,她的语气,充满自信。
楠楠微愣,这名男子,无论是眼睛还是声音,似乎都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话。而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不必再担惊受怕的活着,一直都是她的渴望。她面上的神色不断地变幻,最后犹豫着道:“秦妈妈贪得无厌,不会放我走。除非公子的身份,能震得住秦妈妈背后的人。”
秦妈妈背后的人,唐舞桐微微蹙眉,问道:“请问姑娘,秦妈妈背后究竟是何许人”
楠楠道:“这个请恕楠楠不便相告。”
唐舞桐道:“难道青楼之中,也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楠楠道:“是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唐舞桐看了她半响,见她眸中确有希翼,沉思片刻,忽听门外传来喧嚣之声。
“楠楠姑娘,九爷要见你。”一名男子隔着一道门和一柄剑,就那么大着嗓子喊道。
唐舞桐眸光一转,想到隔壁的两个人,脑中灵光闪现,对楠楠笑问:“你可会跳舞”
楠楠点头,唐舞桐又道:“好,你就按照我说得去做。”她对楠楠耳语了一番,最后叮嘱道:“切记,你的手和身体,千万不要碰触到他,否则我可帮不了你。”楠楠进了南边雅室,笑着与九皇子打招呼,道:“不知九爷今次还有客人在,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为表歉意,楠楠愿献舞一支,未知九爷意下如何”
九皇子一见美人,心情立刻好起来,扬眉笑道:“哦!楠楠还会跳舞那本少爷可要好好瞧瞧了,看你的舞姿是否同你的琴声一样美妙。”
楠楠妩媚一笑,目光转向自己今日的目标白衣男子,这一望之下,她不禁怔住。她以为隔壁那位公子的相貌已经够完美,但若是与眼前的男子比较起来,那位公子的长相却未免过于柔美,缺少了眼前男子五官轮廓棱角分明的那种专属于男人的气势。
戴雨浩静静地坐在那里,对于以绝妙琴音与美艳之名冠绝京城的女子,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垂下的浓墨色眼睫遮盖了邪魅如幽潭般的瞳眸,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
明媚的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大片大片的倾洒进来,屋内有琴音流泻而出,婉转悠扬如天籁之音,美人怀抱小巧玲珑的白玉古琴,红纱水袖漫扬挥洒,身姿轻盈如蝶,竟是一边抚琴,一边起舞。
九皇子拍手笑道:“妙极妙极七哥,你瞧瞧,楠楠的琴音配上她的舞姿,当真是绝了。”
戴雨浩缓缓抬眸,就只瞄了一眼,面上神色始终是淡淡的,仿佛天女下凡也与他无关。
楠楠曼妙的身姿轻轻地旋转,细软腰肢舞动起来如弱柳扶风,她背对着男子,身子往后倒弯出一个美丽的弧,长袖抛洒,如火的轻纱在两名男子中央,随着她手腕地抖动,仿佛拍打海岸的浪花,一重,又一重,柔美之极。
九皇子正了正身子,仔细的欣赏着,心情很是愉悦。戴雨浩仍旧低眸望着手中把玩的茶杯,青瓷蓝花,古朴精致。
这是楠楠一次在这楼里跳舞,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望向白衣男子,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她,令她在不知不觉中就靠将过去。这一刻,她似乎被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蛊惑了一般,忘记了自己进屋的初衷,也忘记了之前那位公子的叮嘱。旋步来到男子的身后,红纱自男子眼前慢慢垂落,阻隔了那双邪魅的眸子望向手中茶杯的视线。她忘情地舞着,没看到对面的九皇子欣赏的眸光已然变色,也没见她身前的男子眸中惊现的冷戾。当她修长的指甲刚刚碰触到男子的白衣,就在那一刹那,一切都生了变化。
垂在男子眼前的红纱寸寸断裂,好似空气都凝成无数把利刃一般,将其削成一截一截,她甚至没见他动过一下手指。来不及疑惑,也来不及震惊,她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直直地弹射出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火红的身影破窗而出,直往楼下坠去,在落到半空之时,被人接住。
唐舞桐望着被徐和接住的女子口吐鲜血痛苦不堪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惊,皱眉问道:“你,碰到他了”
楠楠目光闪烁,双眼有些茫然,只觉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若不是她本身有内功护体,又或者没人接住她,那么,她都必死无疑。
周围有人渐渐聚了过来,秦妈妈惊叫道:“是谁胆敢伤了我的宝贝女儿快告诉妈妈,妈妈为你做主。”
秦妈妈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是本王你想如何做主”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秦妈妈看清楚了说话的男子,心中惊骇无比,面上全无半点人色,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手脚并用往前爬,却又突然想起黎王的禁忌,立刻又爬着退后,压低声音对楠楠怒斥道:“你到底做什么了竟然触怒了黎王,你想害死我吗”
楠楠手捂着胸口,低下头,不吭声。
戴雨浩斜眼俯视地上的女子,对身后的侍卫淡淡吩咐道:“穆贝贝,把这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全给本王剁了。”他的语气这般轻松平常,就好像让人切菜一样。
楠楠面色陡然变得煞白,蓦地抬头,便看到了那样一双如寒潭般邪妄的眸子,她心头一震,为什么她刚才只看到他完美如仙的外表,却没见到他那双如地狱阎罗般邪妄的眼睛
秦妈妈连忙求饶道:“王爷饶命啊”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在戴雨浩扫来的阴鹜目光中,剩下的一半卡在喉咙。
楠楠望着大步朝她走来的穆贝贝,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顾不上胸口剧痛,她一个翻身,扯住一旁唐舞桐的衣角,哀求道:“公子,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我只是,只是指甲刚刚碰到了王爷的衣裳”她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唐舞桐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抬手道:“黎王殿下,且慢”就算楠楠不求她,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周围的姑娘们,一听说楠楠只是指甲碰到黎王的衣衫,便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被剁掉手指,慌忙往后面退去,躲进门里,偷偷探头关注外面的情形。
戴雨浩冷冷望过来,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的目光带来的压迫感依旧那样重。唐舞桐深深吸气,容色镇定,道:“黎王殿下,楠楠姑娘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殿下要这样对她您可知道,对于一个抚琴之人而言,您让人毁了她的手,比夺了她的命还要残忍。”
戴雨浩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面无表情道:“触犯了本王的禁忌,自然要付出代价。”
唐舞桐淡笑问道:“请问黎王殿下的禁忌是什么”
戴雨浩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冰冷冰冷的,唐舞桐恍如未觉,自答自话道:“黎王殿下的禁忌,是酒和女人那么请问,黎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地”
“当然是青楼。”回答的是九皇子,他仍是一贯看戏的表情。
唐舞桐轻笑道:“九殿下说得是,这是青楼而青楼又是什么地方风流快活地这种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女人多,黎王殿下既然有此禁忌,就不应该来。若非得要来,也没关系,但至少也要让您的手下高举一个牌子,最好用显眼的金色或大红色的标牌上注明:黎王大驾,女人与酒,勿近。这样才会更加妥善,否则,每日来来回回的客人多如牛毛,谁会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黎王殿下”
周围很安静,非常安静。安静到连浅淡的呼吸声也一并消失了。
众人像见鬼一样的瞪着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俊美男子,生怕他这几句不敬的话惹怒了黎王,牵连了她们这些人。
一股无形的气流在空气中逐渐地拢聚膨胀,仿佛随时都要爆炸开来。突然,一声不怕死的“哈哈”大笑传来,惊得众人身子一抖,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唐舞桐黛眉一挑,道:“九皇子殿下,您的红颜知己要被剁去手指,很值得开怀大笑吗”
九皇子裂开的嘴角微微一僵,下意识的看了眼楠楠,只见她嘴角挂着殷红的血,目光幽怨,他轻咳一声,道:“本皇子可不是笑楠楠,而是在想那个牌子。”他在想那个木头人穆贝贝,他跟着七哥多年,只听穆贝贝说了不到三句话,每句最多四个字。如果让他站在七哥身后举着那块牌子,配上七哥仙一样的外表,那会是什么情形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唐舞桐故作糊涂,问道:“牌子什么牌子”
九皇子想也没想,便道:“当然是你说的那个金色或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他话头一顿,感觉有些不对劲,转过眼便见戴雨浩冷冷地盯着他,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梁,干笑了两声。
戴雨浩眯着凤眸,语带寒气,道:“很好笑”
九皇子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为他挖了一个坑的俊美男子,连忙摆手道:“不,不好笑,我也不是笑这个咳、咳”
“哦那九皇子还是在笑楠楠姑娘咯”唐舞桐在楠楠身旁蹲下,看着楠楠的手,摇头叹息:“唉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双手,以后,再也听不见那么美妙的琴声,也看不到她曼妙的舞姿真是可惜啊”
楠楠悲由心生,眼中泪水簌簌落下,不住低泣。
九皇子心道:“是挺可惜的,那支舞还没完呢。”他笑着转向戴雨浩,道:“七哥,不知者不罪,你就看在楠楠是我红颜知己的份上,给我个面子,饶了她这一回。”
戴雨浩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给你的面子还少吗”说着随手就夺了九皇子手中的玉骨折扇,缓步走到唐舞桐跟前,唐舞桐站起身来,戴雨浩手中的折扇便敲在了她的肩头,她只觉肩上一沉,那柄被贯注了内力的折扇仿佛有千斤重,令她几乎站不稳。她侧头望过去,同时用自己手中的折扇去挡,竟现这两柄折扇,几乎一摸一样,幽碧色通透的玉骨一角,浅淡的无隐楼三个字,一字不少不一样,她手中折扇的玉骨之上除无隐楼三字与一个类似于代码之类的东西之外,玉面是光洁平滑的,而戴雨浩手中折扇的玉骨细看之下,有凸起的纹路,似是一个图形,至于是什么,她看不大清楚。
戴雨浩看到她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手上的力道松了少许,薄唇轻勾,道:“休要在本王面前耍这些个雕虫小技。既然你觉得可惜,那本王今日就网开一面,用你的手换她的。”
唐舞桐微怔,继而不动声色淡笑道:“难得黎王殿下大慈悲,在下本应欣然从命,但是这双手,在下宝贝得很,若是就这么没了,还真是不舍得。”
戴雨浩望着她明澈的双眸之中有着充满智慧的镇定,隐隐觉得熟悉。在这个世上,敢这样轻松随意同他说话的人,还真不多。他收了折扇,随手往身后一抛,九皇子连忙接住,戴雨浩转身踱了几步,半回眸,目带探究道:“本王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你是何人,究竟凭着什么,敢在本王面前这样有恃无恐”
唐舞桐肩头一轻,浑身自在了许多,想起戴雨浩在大殿之上的言语行为,以及他看皇帝时隐有恨意的眼神,眸光一转,道:“在下只是一介生意人,没什么凭仗,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殿下您身份尊贵,又得皇帝陛下圣宠,所有人见到您,无不诚惶诚恐,趋之若鹜,但是殿下,您可分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其实生在帝王家,未必就是幸事。身份固然尊贵,却不及平常人家,粗茶淡饭,一家人相亲相爱,和乐融融的景象。”
她本是说给戴雨浩听的,但说到最后,她的心里却生出许多悲意,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唐氏集团的总裁,整日忙于应酬,她的母亲就不会去的那样早。她明明有亲人,却更像一个孤儿,父亲除了会要求她应该如何如何之外,从没关心过她想要什么或者她喜欢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的从来都只有保姆。母亲去世之时,父亲在国外没有回来,她一个人主持了母亲的葬礼,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如果她不是唐氏集团总裁的独生女,就不会有人利用她的身份,欺骗她的感情;如果她不是唐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就不会有人为争夺家产害她死于非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戴雨浩眸光微变,幽深如潭,在那一汪潭底,似有无数情绪涌动,又被压制消弭。他怔怔地望住眼前之人,见他明澈的眸子闪过一丝悲伤,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与苍凉,这种眼神带来的感觉,为何那样熟悉就仿佛是无人时镜中的自己。他有瞬间的怔愣,想来这一番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眼前之人自身的深切体会,这个人,绝不可能只是一般的生意人。
九皇子蛮有兴趣地望着唐舞桐,天下人无不羡慕他们尊贵的皇族身份,生来便注定了高人一等,而眼前的白衣男子却说他们还不如寻常百姓虽然他们的生活确实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但这种话不可随便说,弄不好,要丢脑袋的。
周围再次回复安静,地上跪着的秦妈妈身子直抖,楠楠连头都不敢抬,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不敢吱声。
戴雨浩望了她一会儿,忽而左右一顾,皱眉道:“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
众人一愣,对于突然的转变,有点摸不着头脑。秦妈妈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讨好笑道:“有,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王爷搬凳子,哦不,搬椅子来”这话音一落,众人慌慌忙忙去搬椅子,不到片刻,大厅里竟然摆了几十张椅子。
秦妈妈从地上爬了起来,弯着腰谄笑道:“王爷,您请坐。您想喝点什么茶”
戴雨浩看也不看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随后一撩衣摆,就近坐了。慵懒的靠着椅背,一双邪眸紧紧盯住漫夭,眼中的神色不复之前的冰冷,淡淡道:“你好大的胆子就冲你这番话,死十次也够了。”
唐舞桐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姿势随意而优雅,浅笑道:“只要黎王殿下恕在下无罪,在下一次也不用死。”
戴雨浩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想要本王恕你无罪,理由呢”
唐舞桐淡淡笑道:“听说殿下喜欢茶,不知可有此事”
戴雨浩道:“本王喜欢茶是没错,但不是什么茶都喜欢。况且,一般的茶,本王王府多得是。”
唐舞桐道:“那是自然,不过,品茶讲究的不只是茶本身如果殿下有兴趣,就请三日后的晚上移驾西城天水湖边的拢月茶园,保证不会令殿下失望。但是,殿下需要准备一样东西。”
戴雨浩问道:“什么东西”
唐舞桐缓缓道:“心情。”
戴雨浩挑眉道:“心情”!
唐舞桐淡然笑道:“是的,一份品茶的心情。”
九皇子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品茶还要准备什么心情真是闻所未闻。”
唐舞桐但笑不语,戴雨浩站起身,在挥袖离开之前,说道:“好。希望三日后,你不会让本王失望,否则,砍得就不只是手指,而是你漂亮的脖子。来人通知京城府尹,明日之后,若再让本王看到这家青楼营业,让他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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