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空

孤影照惊鸿

李承泽

“何时……聚聚？”李承泽眯着眼睛看李承乾，太子冷哼一声，道：“今日陛下策划出游，你我自是有时间聚聚。”

“小王扫榻以待。”语罢李承泽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捧着本红楼读了起来，白齿一并，葡萄便送下肚去。

这几天总是睡不了一个好觉，李承泽便靠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用手撑着头。

朦朦胧胧的像是梦见一处仙境，还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前方人马声喧闹，你踩着蜀锦绣鞋，着一袭白色长裙款步而出，曦光葳蕤，红色上屋檐泛起金光，尽数照在凝脂般的脸上，清风吹得罗裙飞扬，玉手随意摘了路边的玉兰把玩，晨光撒下，纤尘不住翩飞，一派雾霭仙都的景象。

“小姐，上车罢。”贴身丫头恭敬的垂首行礼，你只是将随手摘下的玉兰簪在她耳边，配上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儿，煞是动人。

她有些不知所措，而你只是笑了笑，道：“好看。”

随后拎起裙摆上了马车，珠帘翠幕挡住仙境似的京都，你撑着头小憩。

梦中朦朦胧胧的来到了一处秘境，遇见一位妙人，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

马车一顿，你被这极轻的动静吵醒。

“小姐，已经到了。”

你睁开眼睛，将微乱的青丝理了理，莲步轻移下了马车，向周围的莺莺燕燕，权臣贵女问好，你与她们交谈甚欢，只不过如此一来这春日出游必定无趣。

“我得先去安置下来。”你笑着离开。

回到帐篷里后是万万不愿出去了，修长的玉腿交叠榻上，无论侍女怎么劝说，你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出去作甚？那些小姐可有林妹妹好看？”捧着手里的红楼不肯松手，托着腮读的津津有味。

可这范闲左拖右左就是不写下一章，等的你心焦，如今手上的这卷也不知已经读过几次了。

“这下可以出去转转了罢？”小侍女笑着看你，你也真是佩服这丫头竟然能从晌午等到傍晚。

不过你出行也总不喜欢人陪着，反正已是九品，就这样孤身一人在桃林里瞎转，一转转到了至深处，转到失了方向的时候才懊恼着要往回走。

走了几步又赌气似的走了回来，随意的坐在桃树下，迷路了总比回去应付大小姐们来的好。

“你把我的位置占了。”

你听这声音心下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面如白玉，眉目凌厉的俊朗男子站在面前。

还没穿鞋。

“这桃林你家的？”你心道难道是姻缘来了？

“不是。”李承泽被你勾起了兴趣，端着一盘葡萄在你身旁坐下，道：“尝尝，很甜。”

你观他穿着贵气，一举一动之间也是不凡，这才放心的吃下了一颗，他另一手还拿着本书，正是你爱极的红楼，道：“你也爱看红楼？”

“正是，不想今天倒是遇见位有缘人。”他的眼中泛起些光，你许久没有露出的真心的笑也被他勾了出来，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日已西斜，整片桃林为金粉覆盖，美的炫目。

“不够尽兴，只是时日已晚。”李承泽遗憾的咂咂嘴，葡萄吃完了，面前的美人也要离去。

你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花瓣，从衣衫上滑落的花瓣翩然起舞，他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转过身去，正正好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心跳没由来的慢了半拍。

“我……”

“嘘。”他只说了一个我字，你便上前去用食指抵住他的唇，你说。

“嘘，别告诉我你叫什么，明天要来的话，我还在这里等你。”

“好。”李承泽也没想到自己万般言语最后只剩一个好字可以说出口，抵在唇上的玉指被人抽走，在桃林中目送着一袭白衣离去。

他听得到叮当作响的头钗，听得到风吹过的悸动，看不到你要去往何处。

“小姐，您去了桃花林？”小侍女笑着给你掸去衣服上的花瓣，你摇头，说你只是路过那里，因为你一点都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那人的消息。

“殿下，下次还是让我跟着罢。”谢必安拧着眉头，看的李承泽一阵鸡皮疙瘩，又猛然想起今天遇到的奇事，便道：“不行，你以后都不要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只少不要跟来桃花林。”

谢必安不知道李承泽又闹什么幺蛾子，但还是无奈的应下了。

也算是心有灵犀，或许是都惦念着那桃花林，一月的出游几乎天天要去桃花林，他总与你说笑，说他只谈风月，不谈功名。

“嗯，我信你。”你一副无赖模样，语气中全是不屑与挑逗，却偏说你信他，激得他上前来挠你。

轻笑声不绝于耳，你全身都是痒痒肉，几个回合下来便开始讨饶，用手指抹去眼角晶莹，笑对他道：“我错了，你虽穿着锦绣绸缎，却是那不慕功名的世外高人，这下可对了？”

“还在贫嘴！”他惩罚似的弹了弹你的额头，你吃痛捂住，刚才玩闹一番才发觉距离竟是这样的近，你坐在地上，靠着桃花的树干，他双臂撑地将你禁锢在怀间。

你们绝口不提离去的事情。

“心悦于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的人是不是很荒唐？”你捧着他的脸，突然无限眷恋这满林芳菲，眷恋眼前柔情如蜜的眼。

“红楼荒唐么？”

“荒唐，却也妙极。”

“我们也是如此。”

他俯下身来，轻轻点点的吻着你的眼角，你闭上眼睛，睫毛刷过他的唇边，一阵酥痒。

他突发奇想，道：“睁开眼。”

你乖乖照做，只见他两手捧着桃花，薄唇轻轻一吹，那芳菲便尽数落在你身上，迷眼的桃花落下，身前的是披着月光笑意温润的他。

一片粉嫩落在朱唇当间，轻薄细腻的触感仿佛蜻蜓点水的一吻，那薄唇覆在花瓣上，鲜红的舌头一顶，花瓣尽数入了口中，在翻搅间被挤出汁水，香气溢满整个口腔，苦涩又香甜的气味占满整个身体，和着月光送入腹中。

“你记得这味道便好，不必记得我。”

“那你也只念着红楼便是。”你笑着对他道。

呵气如兰，口中萦绕着樱花的香甜，一开口便是一股子清香气味，沁人心脾。

你们站起身来，一个朝北，一个朝南。

你对李承泽道：“自此一别……不会再见。”

“嗯，不会再见。”

脚步声平稳，你走出了很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回头，李承泽也握紧了拳头走着相反的方向。

自欺欺人罢了。

“小姐，明天便要启程了，今日早些休息。”

“好。”

第二天跟着官家的马车回了京，你右侧是一辆堂皇富贵的马车，和你走着相反的方向，一阵风吹过，吹起你们的帘子，二人兀自垂眸。

匆匆交叉一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慢了，帘子随着风的消失垂了下来，交叉的轨迹匆匆分开。

离春日出游之事已过半年，庆帝病重，无力主持朝政，朝中暗流汹涌，换主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你在房中擦拭着利剑，大人物们都看得出风雨欲来，你的职责只是保护庆帝。

“小姐……”

“嘘……”

时隔一月，二皇子起兵逼宫，你隐居家中不出，直到庆帝一声令下，你带着监查院铁骑杀入皇宫之中，宛若天神。

那一夜你眼前除了鲜血什么都没有，哀嚎声，头颅落地的声音，你唯独听不到李承泽温柔低沉的笑声。

你从深夜杀到了天亮，那柄剑你不曾松开，站在人群之中接受跪拜，衣服干净的一尘不染，直到有一片桃花落在唇间，你恍然间才想起了什么，胸口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

纵身上马，一路飞奔到二皇子府，下马后慌张的闯入府中寻找，他蹲在软榻上，笑着看你。

“我说了，你不必念着我。”

“这个时候可没有桃花……”

你眼眶通红，李承泽捻着酒杯放在嘴边，你没有上前拦住。

“走吧。”

“下次，还在那等你。”

你转过身去，李承泽望着白衣飘飘的背影，一口饮下那毒酒，他知道你不会回头，但也不想太狼狈，起初跪坐在地上，后来一阵脱力，只得躺下了。

他听得见风吹响发钗的声音，听得见清风吹来的悸动，他看得见你的去处。

你走出二皇子府的那一瞬间，心脏猛地抽痛一下，抬手抹去眼角的晶莹，回了府上。

自那之后你便很少出去走动了，范闲隐隐猜到了是为什么。

又是一年春日，你笑着问道：“青芜，这时候有桃花么？”

“有的小姐。”

你自己一人又去了那个地方，没有葡萄，没有红楼，没有一个假扮书生的男子。

你缓缓的靠着树干坐下，从清晨到深夜，忽然一阵风吹过，吹来一阵芳菲。

一片剔透花瓣落在唇间，恍若蜻蜓点水的一吻，鲜红的舌头将它卷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齿间绽开。

红楼也是这样，一切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孤影照过惊鸿，在时光过隙的梦里，有过一些相逢。

“你没告诉我，没有桃花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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