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死了吗？”

房间里只有天琦一人，他对着空白的墙面发问。

“死了你怎么能怎么说话？”她反问道。她不存在于这个房间内，只存在于天琦的脑子里。

“我的左眼……你……灾厄之眼……”

“现在你的左眼就是你们所谓的灾厄之眼，我是货真价实的黑龙，明白吗？！”

“可是……为什么？”天琦很混乱，大脑处理不了过量的信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断发出疑问表达自己的混乱。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钻进你身体里我就会被重新抓回去……我、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你不要多想啊！”

有一个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真的好难受啊……天琦皱了皱眉，揉揉太阳穴。

“喂，你在想什么我都是可以听到的啊。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弄死你！ ”她用一点都没有魄力的声音威胁道。

天琦耸耸肩，想起晕倒前在脑海中看到景象，在焦土上横行霸道的黑龙，被一片绿色的原野和温暖的光芒击退，这些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

“哼，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雄姿，没想到居然来了个搅事的……”她愤愤地说，天琦却生起疑惑。

“搅事的？”

“话说回来……你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会吸收得了圣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就是普通的人而已啊……”

“怎么可能！那可是除了发光能干以外什么都是废物的废物光明龙的圣光啊！人类总是以为圣光为了是造福人类的产物，其实圣光才是摧毁一个人的利器……你怎么可能吸收这么大量的圣光会没事？！”

“我感觉好像知道了什么世界真相……”

“哼，所以说人类自大又愚蠢。只有龙族才配支配这片大陆！”

“收回你的反动发言吧，龙族只剩五条龙了，快要灭绝了吧。”天琦摇摇头摊开手说。

结果脑内的声音没有回应。天琦以为她一定会气势汹汹地反驳，但是一直是沉默在反驳着他。

“喂……你……还在吗？”

“我当然在了啦蠢货！不然我还能去哪……”她的声音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天琦的脑海中浮现一张强忍着泪，眼眶都红了，还拼命抑制哭腔的模样。

差不多一千年前，龙族确实统治着大陆。人类将龙奉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将它们画在祭祀用的旗帜上，刻在墓碑上，以龙的形态制作图腾祈求保佑。甚至出现了以龙为上神的宗教，以龙为标志的国家。

但这些在近一百年被彻底颠覆，人类研究魔法，研究以魔法驱动的钢铁机械，曾经编出来的屠龙传说变为现实。一开始这些只是一些人追求力量而带来的产物，但渐渐的，名为“发现”的恶魔降临人们心中。

发现龙皮龙鳞制成的盔甲刀枪不入，发现龙骨制成的剑能斩碎巨石，发现龙血能延年益寿，发现龙牙是天然的利剑，发现龙的心脏可以给熔炉提供蓬勃的动力。

灾厄降临到龙族身上，先是较年轻、低级的小龙，然后到最强大的“四灭龙”，最后是人们奉为神话的“七大神龙”，那些曾经的神话被一个个拉下神坛。“七大神龙”最后只剩五条，也是全大陆最后五条龙。

“抱歉……”天琦乖乖道歉，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么过分，这就跟拿别人死去的兄弟姐妹开玩笑一样过分。

“干嘛？道什么歉！我、我才没有哭！我是横扫所有生物，屹立于世界定点的……黑……龙……”

天琦寂静凝神，不去听脑内那微弱的抽泣声。谁都有过不去的坎，高傲如她，这种时候就让她自己冷静吧……

天琦下了床，现在外面是正午，不过小巷里完全透不进阳光。这里的主人荷莉在小巷里从一堆尸体中把天琦救回来，他还没有好好地感谢过她……

同样都是干着违法的勾当，她给予了天琦许多的帮助……虽然都要收钱，但这次是她帮过自己最大的一次了，希望不要收费太高……天琦想。

正准备出门，门倒是自己开了。

天琦看向进来的人，下意识把手伸向后腰准备从背包里拿出武器。但背包早就丢在那条激战过后的小巷里，而且冰凉的短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天琦咽了口唾沫，他的喉结触碰到剑锋。对方戴着只露出两个眼睛的白色面具，看不见脸。但天琦知道来者的身份。

“为什么没有遵照约定把东西带回去？”对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奇怪。

“我失败了。”天琦说，把自己的惊慌压制下去。

“你别想骗倒我们，灾厄之眼已经失窃，这是确切的情报……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判断你是否还愿意合作。”短剑上施加了一些力道。

“好吧，我解释给你听，能不能接受就看你相不相信我的话了……”天琦直盯着那两个洞后面的瞳孔，想从其中窥视这个人的态度。

“你说。”

“我成功将灾厄之眼盗出，但我也身负重伤，被追兵逼入绝境……然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灾厄之眼碎了，黑龙……额，黑龙的意识钻进我的脑子里……就这样。”最后天琦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黑衣面罩人没有回应，仍保持着短剑架在天琦脖子上的动作。天琦往洞里看，却只有一片黑暗，好像所有的光都无法从那两个洞中折射出来一样。

天琦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大约过了十秒，黑衣面罩人突然下脚扫向天琦，天琦猝不及防直接仰面摔倒。他跨坐在天琦身上，一手摁住天琦的头，两只手指拨开天琦左眼的眼皮。

天琦心咯噔一下，他听见面罩后穿出一声大喊：“把眼睛挖回来！”

黑衣面罩人应该是一直都在与另一个人用魔法道具通话，由那另一个人指挥他的行动。

黑衣面罩人马上反手一握短剑，剑尖朝下慢慢逼近天琦的左眼，他还被下了不得伤害眼球的命令，必须完整地将眼球剜出。

天琦肯定会挣扎，但此时他的和身体手脚好像被重物压住一般动弹不得。天琦瞥到地板上出现的白色图纹，那是无属性魔法重力强化。

此刻他的手脚被更强的重力压制，抬都抬不起来。头被他死死摁住，能活动的只有眼珠和舌头。

剑尖慢慢逼近，刺入上眼眶中。天琦惨叫一声，并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珠被挖下但无能为力的样子使他觉得不得不做点什么。能做的只是大叫而已。

“真是丑陋啊，人类。”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黑衣面罩人看到那只绿色黑瞳的眼球突然转动，直盯着自己。他突然有些害怕。面罩也是魔法道具，可以将露出的眼镜完全遮蔽，甚至仿造出一双假的眼睛迷惑对手。

但此刻他觉得这只眼睛看穿了自己的把戏，穿过伪装直视自己，眼中透露着嘲笑、愚弄。

他咬咬牙，更用力地将短剑刺入，天琦再次惨叫。少瞧不起人，我这就把你挖出来！他想，忽然，那只眼中的嘲笑愚弄都不见了，只剩下……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黑衣面罩人发出怪叫，丢开短剑，用手挠自己的脸。面罩被指甲撕碎，然后他用手指抠自己的的眼珠，不断地嚷嚷着异国的语言。

天琦瞪大眼睛看着他自残，脸上一道道抓痕，眼球都被抓破了，眼眶中流出与血液混合在一起的粘稠液体，几片指甲断在眼眶里。

“他、他……”压着天琦的重力强化也消失了，他捂着流血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个人躺在地上打滚。

“哼，正好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黑衣面罩人最后抽搐几下后失去了意识，撕碎的面罩散落一地，面罩背面画着的图纹却还在发光。

“天琦……你等着……吧。伯爵大人不……会放过你……你的眼睛早……晚会被我挖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结束后，图纹上的光芒消失。

房间恢复了宁静，只有那个四肢扭曲的尸体非常扎眼。天琦跨过尸体，拉开门，一个人就倒在门前。

这个人天琦认识，是荷莉店里的伙计。他探了探脉搏，没有死，只是晕倒而已。天琦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跨过他继续往外走。

因为是非法运营的场所，这里的结构很复杂，通道很多。路上零零星星有人倒在地上，有客人、有小姐还有看场子的黑道成员。

“这里戒备这么森严，他难道就这样一路杀进来的？”

“这是魔法啦傻货，另一个区域内所有人陷入昏睡的魔法。”她说。

“哦……话说你没事了吗？”天琦问，又跨过一个人。他要往正门去，荷莉平时都待在那里给客人调酒。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白痴！以后不许再说那个话题！听见没有！”她以非常大的音量在天琦脑中轰炸。

“啊？哪个话题？”

“唔……就是那个……啊！闭嘴！啰嗦！变态！去死吧你！”

“……别喊这么大声啊……我感觉有点脑震荡了……”

“哼，活该……”

接下来她都没有在说话，不过天琦感觉她的心情应该好一点了……明明刚刚才被莫名其妙的痛骂一顿……现在却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难道自己的特殊属性藏不住了吗？

天琦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走过最后一个转角，一名女性倒在柜台旁。

“喂，荷莉！醒醒！”天琦扶她起来，让她背靠柜台坐在地上，摇晃她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但是她依旧紧闭着眼睛，因为她的发型，只能看到一只左眼。

“没那么快恢复的。”她说，“当然，如果是无所不能的我也许可以解决……”

“唉，没办法了，只能等她醒过来了……”天琦摇头说道。

“喂！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还是因为你太愚蠢所以听不懂我说什么！……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附在这么令人火大的人类身上！”

“你不喜欢我的话就走啊！离开我的身体！”天琦也有些不爽了，这家伙总是这么自大，总是贬低他。

“……你、你以为我愿意啊！可是、可是……你都亲过我啦！你要对我负责！”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就是……啊！变态去死吧！”

“我怎么变态了！我又怎么你了！你给我说清楚！”

“总之你已经背负上了复活黑龙的使命，你已经是暗黑领主了，你逃不掉的！你不能拒绝！”

“但是我拒绝！我天琦最喜欢对自以为是的人say NO！”

“你在和谁吵架啊……从没见过你吵得这么凶……”

“不好意思你再睡会，我们还没解……嗯？”天琦回头一看，荷莉正揉揉睡眼，伸懒腰打哈欠。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可能！”她也非常惊讶，其他倒在地上的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哈啊~~你不吵架了吗？跟空气。”荷莉问，眼里还带着一丝笑意，“听你吵架好像小孩子一样，真可爱。”

“咕！先、先别说这个，你怎么晕倒的？”

“哦……”荷莉扶额回忆起来，“就是突然眼前发昏，其他人都倒下了，我最后才趴在柜台上……然后……好像有个黑衣人走进来……我就想着，肯定是这家伙干的好事，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从柜台走出去才一步，马上又昏倒了。”

“嗯，那个黑衣人是冲我来的，给你添麻烦了……”

“冲你？难道跟你的任务有关……那个黑衣人呢？！”

“死了，被寄宿在我体内的黑龙干掉了。”天琦说完后，荷莉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干、干嘛？”

“好像你的脸有一点气色了……但那只眼睛……难道那就是黑龙的……”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继续在你这里待下去已经不安全了……我得离开这里。”

说完天琦马上站起来，但荷莉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身无分文，又被人追杀，你能跑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天琦保持从上往下俯视的姿势，看着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荷莉，思考一会后说：“我……也许会背叛人类，去拯救龙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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