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子时

陈长安把视线向上移动透过斑驳浅黄墙上的狭窄铁窗望出去，外面是纷纷扬扬的白雪，天空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既透明又干净。

牢房内陈列着各式各样带着血腥的刑具，狱卒坐在木凳上倒一碗温酒凑到嘴前细细品味。

这里是一个被火光点亮的橘红色世界，火炬上跳动的火苗就像是凛冽寒风中抖动的外袍。

狱卒放下瓷碗摸着唇边扎手的胡渣若有所思，“你想喝点什么吗？”

陈长安转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干草，“这天气有点冷，”

“喝碗温酒吧。”他笑着把手从铁笼间的缝隙伸出去。

狱卒将反扣在方桌上的碗摆正然后往里倒满凉水递到陈长安手上。

陈长安看着比铁牢缝隙还要大的碗，用指尖轻轻将碗抛向空中然后再落下时用掌心接住，靠在铁栏上一饮而尽。

狱卒揉了揉眼睛确认陈长安的确从牢房里跑出来站在自己跟前后，赶忙退了几步拔出腰间佩刀却仍然被陈长安先行一步给按了回去。

“我不会跑，你且放宽心。”说着就反客为主坐在木凳上续一碗温酒慢慢品尝道：“你一个狱卒居然喝得起倒龙。”

狱卒看着陈长安没有想要害自己的意思只是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的饮酒，于是慢慢移动身体到陈长安对面也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疑问：“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抓？”

陈长安轻轻吹着碗口，酒面便荡起一层层涟漪。

他没有回答狱卒的问题因为自己心中都有团团杂乱丝线——那就是陈乾的出现和慕雪暴走都太过巧合。

而且陈乾擅长易容又喜欢玩心理战，不过...陈长安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你最好别扮成我，会出事的。

雪花在顷刻间就给长生门盖上一层白毯，纷纷扬扬的覆盖整片视野。

陈乾站在门前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雪花被体温消融成水。

要是陈长安现在会做什么呢？陈乾这样想着慢慢蹲下身体**出一个雪团道：“堆雪人吗？”

慕雪无感的摇摇头就准备回房间休息，她捂着脑袋蹒跚脚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砸在自己背上。

回头一看，地上是一块块的白色碎雪。

“来玩儿啊，师妹。”陈乾晃动着手里的雪球又蹦又跳的跑进雪幕中。

慕雪有气无力的摆手拒绝但陈乾仍然不依不饶的朝着她扔出雪球，砸在慕雪身上、家具上、门框上。

慕雪刚想开口只看见眼前有一团越来越近的白然后“啪”的一声，直直打在脸上...

慕雪强压住怒气抹掉脸上的雪渍缓缓蹲下，陈乾站在雪地里双手叉腰看着慕雪回应自己不免就想到了以前：

那天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天气，自己半坐半躺在屋内烧起炉火用手拈着炉火旁的板栗，煨上一壶清酒。

眯着眼看慕雪在雪地里高举外袍激动的来回奔跑而陈长安则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后面追着，说起来还因为私自喝酒被师傅罚蹲马步到半夜。

本来已经摒弃了过往还突兀的想起这种轻松日常就感觉怪怪的。

像是晨曦间被剪成烟缕的梦，假寐间瞥见的惊鸿。

陈乾回忆着这样美好过往耳畔突然出现划破空气的嘶鸣，高速旋转的雪球擦过发尖砸在内院萧墙上，墙壁在碰上雪球的那一刹那便四分五裂。

慕雪“切”了一声继续蹲下揉雪，陈乾吓得一激灵双腿也开始发软，好险...刚才那段回忆差点儿就成了走马灯。

陈乾宛如惊弓之鸟般摸了摸自己还完好无损的身体，但第二发雪球却已到眼前。弯腰躲过的同时，慕雪手中的第三颗雪球也蓄势待发。

“等一等！”陈乾捏着发疼的后腰连连后退，“我们休...”

话未说完，他脚前就响起一声击碎大地的爆裂，弄得衣衫上满是白雪。

不知道逃命了多久，陈乾只感觉胸前一阵难受，冷气被大口大口的灌入肺部刺激着肺泡，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甚至脑袋都产生了轻飘飘的眩晕感。

他浑身无力的靠在长生门外墙上而慕雪眼睛流露出无尽杀意在里面寻找着他的下落，师妹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乾记忆里那个可爱柔弱的慕雪在顷刻间被粉碎的连粉末都不曾留下，正当陈乾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时，他感觉自己眼前忽然变暗了——那是慕雪坐在墙上投下的倩影。

慕雪露出一个假笑抛着手里的雪球淡淡道：“来玩儿啊，陈长安师兄。”

紧接着陈乾只看见空中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雪球隔绝了整片视线，耳边是雪球打在身体上发出的悲鸣，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狼狈的躺在雪地里而眼前就是白底蓝花的天空，慕雪轻轻拍掉陈乾头上堆积的白雪，“好玩吗？”

慕雪说完便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把陈乾独留在纷飞的大雪中。

陈乾颤颤巍巍的用手指捏住嘴唇吹了声口哨，紧接着白色世界内便出现一只黑鸽，它缓缓越过层层白雪立在陈乾弯曲的食指上。

陈乾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和便携式墨瓶就开始在白纸上写字，“混蛋陈长安你把师妹变成什么劣性样了，今晚就给我死！”

写完把白纸卷起来系在黑鸽脚上再把它放飞出去。

“阿秋！”陈长安坐在木凳上揉着鼻头又朝着胃里灌入一碗温酒，难道感冒了？酒水烫过咽喉由从胃部流向全身。

温暖感驱散着堵塞血液的寒气带来一阵酥麻，陈长安起身摆动手臂慢慢走回牢房将门重新关上。

然后盘坐在干草堆上闭目养神，狱卒换了一条铁链将门重新锁住，而就在这时另一位狱卒打开牢房大门满脸严肃的朝着看押陈长安的狱卒走去。

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大人传令，今晚子时就处死陈长安。”

陈长安抖动着耳朵将狱卒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要是这里的县令也和陈乾有联系的话，那背后就是整个魔教了。

可这会不会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呢...陈长安想着县令对自己仓促下达的斩立决缓缓展开双眼，说不定这些房子底下埋藏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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