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里子

大雨滂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下砸。

顺着竹叶尖儿滑落在湿漉漉的泥道里汇聚起一条小溪，疯清踩在泥地上溅起无数小水滴。

他在跑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就朝着慕雪攻去，在水滴的倒映中一把亮闪闪的白刀拔鞘而出。

这一招杀得慕雪猝不及防，她只看见一条蠕动的白线，身体下意识朝着旁边闪躲。

白线瞬间将地面劈裂，湿泥四溅。

泥土打在竹子上竟将竹子拦腰折断，慕雪微微弯曲将手朝着腹部伸去，血液染红绷带渗透衣裳弄脏手掌。

疯清提刀将刀背放在肩膀上，“伤口裂开了？不过我那刀砍得那么重，你居然还能动。”

慕雪把手掌碰在竹子上擦拭着血迹，她捂着肚子慢悠悠的朝着疯清走过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若是以前可能已经冲了过去，但现在不行，加上刚刚长时间的奔跑若是再进行剧烈运动伤口绝对会被扯开。

血液从捂住的指缝间缓慢溢出，落在地上和雨水混为一体再被洗刷干净。

天空中乌云滚动，黑压压的朝着地面投下一地墨影，像是压垮了天庭。

雨水混淆了视听，慕雪的瞳孔里出现一道越来越近的白刃。

她瞳孔猛地收缩，赶忙矮身反踢一脚踹中疯清的小腿骨。

“你不知道，这里的骨头是很硬的吗？”疯清扭转刀柄朝着慕雪劈去，但刀刃轻微晃动了几下停在慕雪后背几厘米之上。

她死死抓住疯清握刀的手腕，两个人就这样在雨中僵持，疯清可以抬腿膝击但他没有这样做。

慕雪一掌打在疯清的小腹上将他击退到数米之外，她慢慢喘着气看向疯清，“我说，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都伤成这样了，就算不和你打。你也会死吧？”

慕雪蹲下身子放低重心，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轻微摇晃的手臂像是空中飞舞的游龙。

好奇怪的起手式，但...疯清朝着慕雪的腹部看去，果然还是只能靠佝背来延缓血液流逝么。

他本来想解释自己只是去看戏的，不过按照目前这个情况看来，说什么也没用。

功夫就是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躺下，这句话还真是在理。

疯清微微前倾身体朝慕雪跑去，他双手握刀用力一挥，刀面上携带的雨水也一同朝慕雪喷洒而去。

但是很奇怪，她的动作明明很慢，这一刀却被轻松躲开。

慕雪扭身就朝着疯清后脑勺来了一个肘击，像是和尚敲钟一样，疯清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他痛苦的捂住嘴巴好让自己不吐出来，仅仅一击就失去了战意。

武学四大忌：不要小看道士、老人、小孩、女人。

“这是什么招式？”疯清看着慕雪心中充满疑惑，自己那一刀明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却还是被轻易躲过。

她只是摇晃着脑袋扶住竹子慢慢坐到地上，起手式只是个幌子，慕雪模仿的是陈长安的防守反攻。

这是在玄斗场和陈长安对打时，学到的。

疯清在脑袋稍稍好转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瓶子扔给慕雪，在慕雪接住后他缓缓开口道：“看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这瓶子里的药对刀伤很管用，拿去敷敷吧。”

慕雪扭开塞子将药水到在腹部的伤口上，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像是在伤口撒盐一样刺人。

疯清轻哼一声将刀收入刀鞘，他看着慕雪若有所思想提醒她小心骸，但还是改口道：“说不定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有缘我再来向你挑战。”

慕雪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根本无暇去顾及疯清而当痛感减弱时，疯清早就不见踪影。

在痛感消失后，慕雪缓缓起身朝着江南走去，没想到他人还不坏可能真的是各为其主吧。

没走几步，慕雪的耳边就传来刀剑碰撞的脆响。

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这声音被雨声弄得模模糊糊，应该离自己挺远的。

慕雪可没什么闲功夫跑去一探究竟，都吊着口气了哪儿那么重好奇心？

而竹林深处的打斗还在继续，泥地上尸横遍野，雨水不停冲洗着血迹。

疯清捂住受伤的左臂连连后退，他想走条去江南的近路却遭遇了埋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偶然。

他看着朝自己冲来的蒙面男子挥动刀刃，霎时间男人就身首分离血如涌泉。

疯清只感觉头重脚轻，他拔出腿上的利箭扔在一旁，这些家伙...竟然在箭上涂麻药。

他跌跌撞撞的在竹林里四处乱窜，直到看见一间破庙便躲了进去。

运用内力催燃烛火后，闭上眼睛小歇起来。

但庙宇的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位男人，他手持砍刀朝疯清缓缓走去，刀柄上刻着一个狄字。

狄刀宗的里子来收人了。

一个门里有人当里子，就得有人当面子。

面子不能沾上一点灰，流了血里子得收，收不住就是毁派灭门的大事。

面子请人吃一顿饭，里子就有可能除掉一个人，而现在...他来除掉疯清了。

疯清微微张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反而露出一个笑容，“箭上涂麻药这种事情，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肯定是你们。”

“狄家刀从不外传。”男人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朝着疯清缓缓走去，“你偷学武功竟然还能逃逸这么多年，算是给门派蒙上了灰。”

“学艺不精，没有全部学完。”疯清双手抱拳一脸嘲笑。

暴雨覆盖了所有声音，听不见打斗声，听不见对话声...

墨黑的穹顶间，是装着整个世界的透明雨珠，砸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又能反射出三千个不同的世界。

整片大地被柔滑的雨滴和炽热的血液一分为二，像木梳般整齐梳开。

男人提着头颅走出庙宇轻轻一跃消失在竹林里，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血液汇聚成一条河流朝着门槛间的缝隙缓缓流去，或许只有当雨水铺满大地时，寒冷才有意义。

庙宇内，烛光佛影，血溅七尺，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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