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电梯门伴着巨大的轰鸣声打开，马萨卡和老板纷纷扭头把目光投向那里。boundary和克诺连踢带踹地把那两个昏厥的骑士拉进地下室，铃奈则抱好塞着优碧卡的袋子。

"是这两个人在敲门吧?"老板娘难以置信，"鲍里森，你这蠢货!"

"好好说话!"老板有点生气了，那样子像个装成圣诞老人的恶魔，"你想表达点什么?"

"这些是什么人?不会是巡游骑士吧?教皇知道我们的勾当会把我们全都勒死的!"老板娘咆哮着。

"他们没来得及把信传出去。"克诺满头大汗，好像把这两人搬进屋里比撂倒他们要更费劲。

既然没留下什么会让自己丢掉小命的证据，老板娘也就不再对着大家喷唾沫了。亡灵兔和云略都拖着自己的身子来到众人身边，伊万劳斯也不再处理文件，点燃烟斗往外吐着水汽。

老板靠在吧台边，随后示意老板娘去拿点饮料。

"这地方会有存货?"老板娘依然不愿相信自己的小屋下有个巨大的基地。

"当然有，多得是。不然你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活着?"老板指指吧台尽头的柜子。

伊万劳斯也来到几人面前，这时几人才看得清他的长相。他长得无比高大，个头简直与boundary有得一拼。留着积满污垢的络腮胡，还有一对薄薄的嘴唇，身上的破旧工装也满是灰迹和油渍。相反，他乍看无神的眼睛中好像有灼灼火光，溢满了对这水世界发自内心的憎恨。

"……好了，我们已经收拾完了。现在能告诉我们几个这里的一切明细了吗?"铃奈梳着自己有点打结的粉色长发。

"大小姐，您的记忆衰退的有些厉害……"

"当然，日理万机有点让我和我的朋友们身心疲惫……"铃奈把梳子收起来，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有不少头发。

"而且还脱发。"马萨卡有点不合时宜地补充道，铃奈叹了口气。

"……鲍勃大叔，请吧。就当是给我的这些朋友们讲一讲了。"她因自己手中的那一撮头发而无比沮丧，但还是没忘记正事。

"其实一般不是我讲这些东西……来吧，伊万劳斯。"老板有些尴尬地笑着。

"嘿。"伊万劳斯颇为厌恶地瞪了老板一眼，随后他跨步向前，仔细打量着这六人。

"我们是圆翼党，罗伊家族思想的支持者。我们所干出的事包括刚开始的游说以及之后进阶到的一系列反教皇专政的破坏活动。"伊万劳斯吐出一个烟圈，"整个教皇城的各个势力……黑帮、骑士团、赏金猎人团、普通商人，再到贫民和市民……都有我们的人在暗中作祟。而这里就是我们从事一切工作的总基地……"

"酒馆的下面?"云略喝了一口水，"很隐秘啊。"

"其实是先有秘密基地再有酒馆。我们为了不让海浪打湿这里面的东西修了个小屋。"老板倒是很诚实。

云略几乎要把水喷出来。boundary翻了个白眼，只听伊万劳斯继续说:

"我们之间以代号相称，抛弃我们在文明社会的身份和固有的良知，在这个社会研究一切足以推翻教皇统治的方法……建立属于人民，属于人而非属于神的新国家。"

"代号?"云略费解道。

"我的真名并不叫鲍勃。刚才我那个成天骂骂咧咧的妻子已经一不小心暴露了，你们知道的。"老板说，"但是他可的确叫伊万劳斯。伯尼列克顿·伊万劳斯，这地方的海港主。"

"我的命对于这场长期的行动无关紧要，所以我不选择躲藏。"伊万劳斯平静地吸着烟，"罗伊小姐，请您介绍介绍您身边的新朋友。"

"……赏金猎人，黑帮恶棍，女学生，钟表匠，科学家，还有个海盗，只是他不在这。"铃奈草率而简明地说着，"所以我们为了去找那个海盗得需要一艘船。圆翼党能搞到船吗?"

"饮料。"老板娘端着十几杯花花绿绿的液体走过来。

"这当然没问题。小姐是想要——"老板伸出手。

电梯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里面又走出一个颇有花花公子气息的男子，而那家伙和马萨卡的穿着竟然一模一样——

"嘿，我说，是谁把这两头肥猪堆在门口——"那家伙对着两个昏死过去的骑士来了一脚，但是随后就抬头看见了马萨卡……

马萨卡也盯着他。两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周围的几人甚至尚且没反应过来——

这尴尬而平静的场景只是静止了短暂的一瞬间。那人立刻掏出腰间的火枪，而马萨卡也已经把硬币对准他的头——

"把双手举过头顶，扔掉你的枪，马斯克!你知道得太多了!"可以看出那家伙相当熟练，他只是咄咄逼人地反复挥着手中的火器，但是始终没有让枪口离开马萨卡的身体。

"K!冷静点……"老板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火枪就已经鸣响了。大得吓人的炸裂声在基地里回荡。铃奈几人甚至没有找掩体或者作出反应，刚才躲过子弹的马萨卡就已经把硬币发射了出去。

闪电击中桌子，木片翻滚着落地……但是在这之前，那位赏金猎人再次当机立断地对准马萨卡猛然开枪——这次他击中了，但是擦过马萨卡的衣领而去，而马萨卡则把第二发硬币顺势弹出手中，轰鸣着准确命中了那人的手。

随着一声大叫传来，这场持续了不到两秒钟的战斗伴随着这位不速之客火枪的落地声而结束。伊万劳斯和老板娘躲在吧台后，铃奈刚刚扔下梳子抽出武器，其余几人还或站或坐地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剩目瞪口呆。

"你知道规矩，你输了!枪和命选一个……我的同事。"马萨卡的手颤抖着瞄准正在捡枪的那人，明显刚才的爆发性激斗也让他的胳膊不堪重负。

"我……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克诺把下巴收回去。

"你们差点互相杀了对方。教皇城的赏金猎人们一个个都是疯子吗?"伊万劳斯摇着头，"K，这是我们的新朋友!他是得到罗伊小姐信任的人。"

"不可能!今天上午蓝船刚刚收到马斯克抓获小姐的消息。难道不是他正在这里带着蓝船的同事抓捕你们?"那个叫K的人还是不愿放弃捡枪的希望。

"是啊。他带的同事是女高中生，工程师，钟表匠的儿子还有个黑帮恶棍。算上他一共五个人，和你的智商一样。"铃奈扳着手指头算着。

"真见鬼!"那人尴尬地笑着，"抱歉了，马斯克。我不知道你也是我们的人……晚上的宵夜我请客……"

"不准靠近你的枪!……把那玩意踹过来，就当是见面礼了。"马萨卡厉声呵斥着。

那家伙点头如捣蒜地照做了。那把精美的火枪由亡灵兔代为保管。

"现在走过来吧。"马萨卡把手放下，随后倒在凳子上。K也瘸一拐地走到几人身边，不过他的伤只是手伤，而且也比一般的子弹造成的伤害要轻得多，可以看出马萨卡在拼命放水。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K接过云略随身携带的纱布，"正式介绍，我是蓝船赏金猎人团的赏金猎人，代号是K。听到小姐回来了，我就从蓝船赶了回来……"

"下次赶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脑子。"伊万劳斯也不留情地挖苦着，老板只是憨厚地笑了笑。

场面十分尴尬。几人都没再说话，早就被各种突**况折腾了一番的铃奈几人也不动声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K的手淌着血，但是他并不在意，只是哼着水手的歌。他拿着云略给的绷带退到基地一角去了。

"你现在理解这些东西还太难了。那里有一些宣传册……可以让你快速融入我们的状况。"老板赶鸭子一样把老板娘赶到书架旁，云略索性也跳下椅子，拿着饮料走向书架。

"我们回到正题吧。我们原来想去高普勒船坞雇佣一艘船出海。"铃奈小口喝着饮料，"但是我们后来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到处都是教皇城的骑士……"

伊万劳斯已经在笑了，但还是很礼貌地等铃奈说完。

"……你在笑什么?"铃奈察觉到了。

"只能说小姐很天真。"伊万劳斯说道，"哪怕是船抢过来自己开，也不要委托高普勒船坞的民兵们载你上路……他们纪律散漫，毫无战斗力，遇到危险第一个弃船逃生。人们甚至管他们叫‘棺材骑士’。"

"啊……是这样吗?我明白了。"铃奈脸红地咳嗽了两声。

"教皇城的人们都是剧作家?这么擅长给人取外号吗?"不久前才明白赏金猎人是"快递员"的马萨卡感叹道。

"如果真的要租船的话，我倒是希望小姐去找赏金猎人。"老板接着说道，"大概有二十多个人知道这个基地的存在……当中不乏像K和马斯克这样的赏金猎人。他们在外都是蓝船的忠诚快递手……能把蓝船的大部分权力都揽在手中。"

"这地方能有多少人?"马萨卡伸出手，示意光掰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几人来前基地里的人数。

"平时这地方同时待着十几个人。"老板不加修饰的语言像他在说大话，"明天贫民和市民们的门禁就结束了。在之前巡游骑士把他们堵在家里……但是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走上大街寻求自己的权益。现在是灾难后，像这样腐败的王室统治绝对会让明天的门禁解除日爆发大冲突的。我们的成员现在都在各处……想办法煽动一些破坏。"

"包括最大的赏金猎人团蓝船。那里引发的抗议基本上可以让国都瘫痪……看看会发生什么吧。"伊万劳斯笑道。

"克诺。你之前说过蓝船是第二大的赏金猎人团……"铃奈却发现了不一样的细节。她回头看向克诺。

"教皇城最大的赏金猎人团是格莱雅家族旗下的‘潮汐’。他们几乎是教皇的亲卫队……或者暗杀小队。他们掌握着教皇城极其上层的权力，一般市民是无法接触或者向他们发起委托的。"克诺甚至还没等到铃奈发问就说了出来，把两个沃克加德当地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说过那玩意。"伊万劳斯握着他那独特的烟斗。

"这就可以作为一般市民无法接触的证据。"亡灵兔打着字。

"但是，别忘了情报部门的背叛。"一直一言不发的boundary终于说话了。

这一句话又一次冻结了全场。老板和伊万劳斯是处于状况外，而其他几人都是深深陷入思考。

"你说得对。"铃奈叹了口气，"现在没什么可以相信的。最不能相信的是克诺的所有言论……"

克诺一头雾水的看着铃奈。

"我当然指的不是你，只是针对双月城提供给你的各种言论……"铃奈又开始解释起来，"你能懂吧?"

"……小姐?双月城是什么地方?"

"双月城是个好地方，双月城是个好地方!"马萨卡不想再经历沃克加德人的灵魂拷问了，所以他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有几个人同时张着嘴，但是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相信圆翼党的线索。然后综合我们自己的决策暂时脱离双月城情报部门的指挥。"

"……那我就放弃副队长的职务。领导别人并不能让我获得荣誉感。"boundary似乎是打算今天不再讲话了，话突然多了起来。

"那随便你。克诺，你负责辅佐我领导我们的队伍。"铃奈随便指派着，甚至都没有看克诺一眼。

工作狂克诺竖起了拇指表示肯定。

"……脱离双月城的指挥?那说明我们要背叛双月城?"兔子喝着饮料。

"背叛双月城的情报部门。起码在我们执行任务的期间，那里是我们的敌人。"铃奈继续说，"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我们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时间都不算是什么。我不管双月城的行动排场有多大……总之我们先不要管他们给的情报支援了。"

"那么在没有了米娅的莫雷洛魔典之后，我们要从哪开始?"马萨卡继续问。

这次铃奈没有回答。她托着下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思考。她看了看马萨卡，又看了看角落里躺着的K。

"从赏金猎人们开始。"铃奈肯定地说，"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要想想该怎么办……"铃奈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一排床边——

"大小姐，您不能和我们挤在一起。"老板慌忙说道，"您是我们的领导者，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更何况您是贵族出身……"

"……什么?"铃奈感到迷惑。

"罗伊小姐，床位不够了。您和朋友们需要到杂货间去睡。"伊万劳斯粗暴且直接地道出了老板的真正意图。

马萨卡差点像云略一样笑得把饮料喷出来。铃奈翻了个白眼，去找杂货间了。

"嘿!我是干餐饮行业的。这门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服务，服务需要礼节……"老板丢了面子，有些生气了。

"看看你的啤酒肚!自由平等酒桶战士，去减减肥吧。"伊万劳斯拍了拍老板的胸口，然后抽着烟回去办公了。

这次连boundary都笑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

在星辰的回转之后，满月再次挂在沃克加德的夜空上，巨浪一遍一遍打向海岸。船坞中的船只在沉静中仿佛睡去，贫民窟的船都也伴着波涛起伏。

人们在这难眠之夜积蓄着痛苦，好在明天门禁解除时宣泄个干净。在这暴乱的前夜，没有招牌的酒吧中，锁好的大门被冰霜击垮，上面淌着融化的水珠。吧台靠近客房的一角，双人桌上，一位相貌颇显年轻的金发神秘人放下背包和手中的无人机，点燃烛火，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等待着地下基地中的某人前来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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