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女孩

早自习班主任从来不会过来，所以每天早上我都会站在讲台上听着下面传来的朗朗书声。

因为大家都是坐着，所以当班里出现一个站着的人时，那突出的样子便会瞬间将我的视线吸引过去。

即使，站着的那个家伙，很瘦小。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教室，小心翼翼的放下了破旧到褪色的书包，小心翼翼的从书包里拿出书本，然后再小心翼翼的走到教室后面站好。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因为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多次。

直到看见这个女孩站在教室后面，我才真正将她的名字和她这个人联系起来。

看着她名字后面那些醒目的红色叉叉，我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将摊开的书本合上，拿着花名册朝着教室后面走去。

或许，应该和这个家伙好好谈谈了。

“秋绮月？”

“……”

耳边只有嘹亮的读书声，至于她的回答我是一点都没有听到，只是看见她那张有些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

“秋绮月？！”

“是……是的。”

这次听到了，仅仅是勉强听到。像是蚊子般细微的声音配合上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老鼠。

当然，这并不是在贬低她。

我不会贬低任何人，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在用我脑海里最符合她形象的来对她进行客观描述而已。

一直呆在阴暗角落里，听到别人稍大一些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的蜷缩成一团，和老鼠一般胆小，和老鼠一般阴暗。

“跟我出来一下吧，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这本该是班主任的工作，可班主任是个甩手掌柜，于是我只好代劳。

说真的，有些麻烦。

可对我来说，也仅仅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毕竟这是我接下来的任务，所以一定要做到最好。

当她把教室门轻轻的关上之后，原本回荡在我耳边的喧闹的读书声终于是安静了不少。

所以我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面前这个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前的女孩温和的笑了笑。

“你看，这是你这个月的出勤表。”

把手里攥着的花名册递到她面前，我一边看着她那只颤颤巍巍的伸出来的干瘦小手，一边用早就习以为常的柔和声调轻声说道:

“这个月，你已经迟到七次了。算上今天的话，就是八次。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处分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到她那只粗糙干瘦的小手猛然握紧，而后又缓缓松开。至于她此时的表情……因为她额前的头发太长，所以我并没有看清楚。

说起来，她的头发也不符合规矩啊。教学楼下的告示栏清楚明白的写着女生该留什么样的发型，难道她从来没看过吗？

“……，对不起。”

还是那种如同老鼠般尖细的声音。

而我，则还是那抹淡然温和的笑容。

“跟我说对不起没用啊，我只是一个按规矩办事的学生。把你叫出来呢，其实主要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迟到这么多次而已，这样班主任问起来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说明一下。”

“只是，只是家住的有些远。”

“这个理由可不怎么好啊。如果我这么回复班主任的话，肯定会被他说［家远不能早点起］的。还有其他理由吗？比如遇到了什么困难之类的。”

“没……没有。”

“啊是吗。”

我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等待着她能够说出一个比较容易过关的理由，可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等到她再次开口。

她只是低着脑袋，用那又长又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庞，然后静静的站在原地。

“既然如此，那我就这么汇报了。”

“嗯，谢谢。”

“没什么，应该的。”

是啊，是应该的。

这是我的任务，所以我就该这么做。

——————————————

“还真是够辛苦的啊，班长大人。”

早自习刚结束，那个之前刚和我打过招呼的男生就再次凑到了我的面前。他旁边还有其他几个男生，虽然我都不知道名字，但还是很礼貌的和他们每个人都点了点头。

“嘛，确实是有点。”

“所以说啊，那种阴沉沉的女生有什么谈话的必要吗？把自己心情都搞坏了。”

原来是在说她啊。

不经意的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发现她正低着头默默的写着什么。

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

于是我轻笑着对那个姓陈的短发男生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嘛，都是同学，能帮就帮一下吧。”

“班长你就是太老好人了，说真的，如果她离开咱们班，我是绝对举双手赞成。你们谁愿意天天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呆在一个教室里啊？”

“我肯定不愿意。”

“我也是。”

“哎我说你们可小声点，别被她给听到了。看见她在干什么了吗？写东西啊，说不定就是在诅咒你们呢。”

“她敢？！我李亮可不怕她。”

“是吗？那你就去看看她写的什么呗？”

“好啊，去就去，谁怕谁啊。”

…………

而我则是一言不发的低着脑袋，耳边还回响着刚才那个短发男生说的话。

“我李亮可不怕她。”

对啊，他姓李，不姓陈。

真是的，怎么老忘记呢。

等到我从愧疚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刚才还围在我身边说说笑笑的家伙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唉？

他们这是要干嘛？

说起来他们刚才好像确实说了些什么关于那个女孩的话，可我当时只是在懊恼没记住那个男生的名字，根本就没注意听后面的话。

“喂，你写什么呢？”

李亮气势汹汹的质问让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大家都在静静的坐着，就好像是那些等待着电影开幕的观众一般。

而我，同样是其中一员。

我也在静静的看着，因为现在李亮的行为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欺负，所以我没必要阻止。

“没……没什么，只是作业……”

她似乎被吓坏了。

原本就很是瘦小的身体整个的缩在了一起，几乎就要缩进桌肚子里去了。

“什么作业？该不会是诅咒别人的作业吧？”

这么说着，李亮恶狠狠的一把夺过了那本摊放在桌子上的破旧笔记，和周围几个男生一同翻看了几页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还真是作业啊，你这不人不鬼的家伙居然还会写作业，稀奇，真是稀奇。”

“可以，还给我吗？”

“不用你说我也会还给你的，谁知道这破本子上有没有什么病毒。”

说罢，李亮一边笑着一边将那本破旧的笔记随手一扔。

可惜，笔记并没有落在她的桌子上，而是在半空中散开，变成了无数张纸页缓缓飘下。

“切，什么破本子。”

厌恶的将一张落在脚上的纸页踢开，李亮几人毫无顾忌的踩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笔记重新回到了我这里。

一边走一边笑道:

“你看，我说她不敢吧。”

“还真是，这次就算你赢了吧。”

“嘿嘿，你小子不得请我喝瓶饮料？”

“哎，我可没这么说过，你问班长，我说没说过这些？”

“是没说过，李亮你别趁机占便宜啊。”

我轻笑着调侃了一句，转头看了看那个半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把那些散落各处的纸页默默捡起来的女孩，然后对着面前这个笑得大大咧咧的短发男生微微的摇了摇头。

“做的有些过分了。”

算是责备吧，毕竟我的声音中没有了之前的笑意。而那几个男生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依旧是笑嘻嘻的看着我。

“嗯，下次不会了。”

“该赔人家一个新的笔记的。”

“哎～～，我只是没注意嘛。”

“好吧，我帮你赔吧，毕竟我没及时阻止你，也有责任。”

“……，班长，你这……”

“没关系的，下次小心点就好了，不用太在意。”

“对不起了，班长。”

看到李亮老老实实的道了歉，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这件事在我看来就算是翻了过去。毕竟在我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亮没有打她，也没有骂的多么过分，只是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她的笔记弄坏了。

仅此而已。

所以赔给她一个新的，便算是解决了。

而且，我也算是责备过了李亮。

因此，在下个课间，我便将一本崭新的笔记放到了她的面前。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脸庞。

微微仰起的小脸上没有了那些凌乱长发的阻隔，露出了她那双与平时形象大相径庭的明亮杏眸。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有着明显是没有休息好而留下的疲惫，不算多么惊艳的五官，可看起来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如果打扮打扮的话，应该不会太差。

就是太瘦了。

是因为营养不良吗？

“这是给你的。”

看出了她眼中流露出的疑惑，我把新的笔记本又往前推了推，轻笑道:

“之前李亮不是把你的笔记给弄坏了嘛，所以赔一个新的给你。我也不知道你那个笔记买来的时候是多少钱，就把商店里最贵的买下来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按原价付给你钱。”

“不……不用了，没关系的。”

她看了看我之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面前的笔记本上。虽然我不知道她那个笔记本有多贵，可那种会因为随便一扔就散开的笔记绝不算是多好。

所以我买的这个，肯定是足够赔她的。

“这是赔给你的，不用想太多，拿着就好。”

她再次抬起头，静静的看了我好一会儿，这才颤巍巍的伸出那只粗糙干瘦的如同枯树枝般的手，缓缓的将那个笔记本抱在怀里。

然后慢慢的勾起那毫无光泽的嘴角，对我露出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

很温暖的笑容，犹如窗外的阳光。

原来，这个躲在垃圾桶旁边的老鼠，笑起来居然是那么灿烂的吗？

“谢谢你，班长，我会好好珍惜的。”

“没什么。珍惜是可以，但别拿着不用啊，如果不用的话，这本子就没有意义了。”

“嗯，我会好好珍惜这用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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