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世界的不公,总有人会奋起反抗,也会有人选择默默坚持。
被斯达尔邦所流放的硫卡已然在这个破烂不堪的简陋的家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从血气方刚的青年到如今佝偻蹒跚的老头,也不过是几场风雨之后罢了。
硫卡像往常一样出门,此时天色还早得很,但他已经拿起自己的快要腐烂的“老朋友”去那个“老地方”了。
像往常一样,他要去和那些老家伙们打个照面,顺便再唠唠嗑。人老了就怕寂寞。
更别说,已经有人先行一步过去了,他自然也不能落下。
迈着晃悠悠地步子,硫卡不慌不忙地向后山一步步攀爬而上。清晨的飞总是格外的凉,空气中也总带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如今竟然感到一些亲切。
他攀爬而上,脚印重重地印在滚动的尘土上,转眼又被风一卷而过抹平,这是这条山路最难走的地方,老头子走了半辈子,至今也未留下痕迹,倒是自己的身体反而被这风沙刻下了沧桑的皱纹。
人老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各种毛病不说,这副苍老的身体也许一个不留神被风吹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每一次挪动脚步,或许就靠近黄泉一步。
但是,他依旧坚持每天如此。并不是他对这条路有多熟悉,只是因为,这是一种生活。
一片花瓣随风飘来,硫卡停下了脚步,顺着风的轨迹望着它路过自己,飞过远处的村子,直到看不清的地方。
“真是一阵好风啊。”
硫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泛起慈祥的笑,加快了脚步。
................................
那是一片寂静的荒漠,或许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这里横尸遍野。
这里曾经是战场,在钢铁之臂还未建成时献祭生命去守护家园的屠宰场。“形态各异”的尸体混杂着破碎的武器与彼此已经干涸的血。
狰狞恐怖的魔兽与失去武器的人类互相撕扯,尽性地表达着最原始的杀戮欲望。枯黄的土地终于被滋润,映出一片深红。
不祥的花在这里生长着,很久都不会枯萎,除非它们所寄生的尸体已经腐烂地一干二净了。这些呼吸着血腥长大的孩子,依旧美丽地如此残酷。
可惜,它们的花语从出生前就已经注定要背负这沉重的感情,出生于战场,存活于寂凉,彼此之间撕扯纠缠,如火焰般绽放,暴风不灭,经久不息。
这就是复仇之花,不祥之花。
在这个被遗忘,被抛弃的地方随风摇曳。
在这片残酷又美丽的地方,除了偶尔前来寻食的弱小野兽,所有的生物都对这里避之三舍,不仅是因为这里地狱般的景象,更是因为这里已经被血瘟所污染,它看起来就像是空气中弥漫着猩红的迷雾。
如果一旦感染了血瘟,血肉会无法抑制地腐烂脱落,甚至发生不可想象的事,传染性极强。
曾经有一个人不慎染上了血瘟,仅仅是一夜之间便全身溃烂,不治身亡。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感染上了这种病,还没等到病症发作便被发狂的人杀光了。为了防止血瘟的扩散,那个村庄被夷为平地,包括外出的人,也都一个不留地杀光了.........
在这个与地狱无二的地方,被高山所隔绝,血瘟被囚禁于此。但被囚禁于此的却不只有血瘟,在这片连死神都不愿接近的“恶臭”之地,却有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飘荡着。
她在一对互相拼杀的尸体前庄重地跪下,认真地双手合十。
雪白的衣襟随风飘荡,妖艳的花朵围绕着她,或许她只是吴闯这里的一只幽魂。似乎一尘不染的她与周围格格不入,但又恰到好处。
静静地冥神祭拜之后,她伸出手分别抚摸着彼此的脸庞,并温柔地将它们互相撕扯的身体分开。彼此爪牙嵌入深处的尸体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分开来。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尸体狰狞的表情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呈现出一派安宁。
“痛苦已经结束了,请休息吧。”
翡翠般的光芒绽放,如同受到了呼唤般,鲜红的花朵在尸体周围肆意生长,粗壮的茎蔓轻柔地缠绕上了他们的手臂和身躯。
一旁火红如坚石的土地缓缓地露出一道幽暗的缝隙,像棺木一般“打开”。
花之使者忠诚地将尸体“放”进“棺木”中,茎蔓像手臂一般灵活地从他们怀中抽出。“棺木”的盖板缓缓下落,一双朦胧的眼瞳注视着渐渐被遮住的面孔,如母亲注视着孩子的睡脸。
只不过他们永远都不会醒来,这是会一场不会再悲痛的梦。
“咚”,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尸体终于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再也见不到那令人悲痛的模样。
再坚强的生命也终究尘埃落地,那是最好的结局。
土壤松动起来,一粒种子慵懒地钻出泥土,在落定的地方绽开一朵洁白的花,如此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雪白的身影又开始飘荡,在这片残酷的战场,血肉的地狱中,她再次在尸体前缓缓跪下,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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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卡终于站在了山顶上,一眼望去,蜿蜒的山脉无穷无尽,从唯一无法被遮挡的蔚蓝苍穹隐隐传来巨龙的吼叫。巨龙只会在高处盘旋,也就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有机会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在无比庞大的山脉旁立着数不尽的小土丘,那都是硫卡亲手埋葬的战士。他们之中有各种亚人,人类,甚至还有恶魔这种魔族的战士。
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最后却死无葬身之地,这未免也太过残忍,虽然因为血瘟的原因除了及其特殊的人无法靠近,但是这对于那些战士的家人来说始终是无法抹去的伤痛。
虽然说当时被派到这里来的人,就没想过会有人为他们收尸。这里距离城邦太过遥远而危险,除了被流放的人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是不可能有人不惜冒着这种生命危险来到这里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抛弃的,为了守护更多的人。起码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
但是命中注定,硫卡就是那个可以抵抗血瘟的人,也注定了他会顺应心中所愿去当那个收尸人,为无名之人立碑。
他扫过那一个个小土丘,视线驻留在了一朵朵雪白的花朵上。那些花相隔一人的距离,有规律地随风摇摆着,那是另一个为他们所建立的墓碑。
与他那厚重的石头不同,这些天然的墓碑似乎更能给予死者宽慰。
硫卡由衷地笑了,对啊,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有一个善良坚强的孩子在帮助这些迷失的人找家。
即使副人间地狱已经如此令人绝望,但那些雪白的花儿也没有放弃生长。这些神奇的花似乎能净化人心中的血瘟,带给人希望。正如给予它们生命的人一样。
如果当年没有她,自己也.......
正当这时,一道雪白的身影突然闯入硫卡迷茫的眼睛中。
“爷爷!”
清脆的嗓音一下子唤回了硫卡的思绪,由于回归太激烈,双眼直泛白。
“哎呀,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不经吓了!”
“呸呸呸,爷爷就你这年纪,说这种话不害臊吗。”
少女一脸不屑加鄙视,清澈的大眼睛直盯着硫卡。
“我......”硫卡刚憋出来的一点感动一下子就给卡没了,他感觉自己刚才或许是穿越了,现实依旧绝望。“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副丑样!”
“我丑还不是因为你不好看!丑(臭)老头子,当年怎么欺诈人家良家妇女的,速速招供!”少女满不在乎地咄咄逼人。
硫卡突然沉默了一下,措好词刚想继续教训她时,却发现少女一副兴致满满的模样。
“哎呦,不得了,难不成真是这样才被流放的......”少女一脸信以为真的单纯样,大眼睛寻求肯定似地眨来眨去。
硫卡老脸一阴,假装有些气恼地说:“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不要脸的事!你非气死我这个老头子吗!”
“哈哈哈哈,生气了吗,果然被我猜中啦!”少女摸索着下巴,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再加个烟斗估计福尔摩斯要哭死在华生街。
“我可能是拥有一种看破人心的【恩赐】,果然世界是如此的爱我。”
“世界能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最大的失败,一定是嫌弃的不得了才把你丢在这的!”硫卡实在是忍不了了,小声地吐槽了一下。可恨这风管不住自己的腿,跑到了少女的耳边。
少女悄悄涨红了脸,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老被欺负的老头竟然也会怼人了,一时失去冷静语无伦次起来。
“你才是失败,你个糟老头子是比那座山更大的失败!”
硫卡淡定地眯上眼,“你比米达卡山脉还大。”
少女的脸色更上一层楼,准确来说是由浅红到醉红。她知道米达卡山脉是指眼前这个如巨龙一般无穷无尽的山群。精神不正常的她一时大脑空空,想不出更大的东西了。
“你比,你比,你,啊!!”
少女气恼地咆哮,这声音传到上方的巨龙那里或许以为下面有一头踩到狗屎摔倒而被地上的莫名凸起所爆菊的恶龙在发狂。
少女气的发抖,紧紧地抓住雪白的衣角左右摇摆,一副在没有厕所的世界想上厕所的模样。简单来说就是有火没处发。
硫卡本来打算保持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她多受一会自取其辱的折磨。不过毕竟人老了心就软,而且让她这么难受也不是他本意。
这么想着硫卡伸出手轻抚上那雪白的头发,在指尖接触的那刻他有些失神,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摸过这温软的白发了.......真的长大了.....不过才多少时间,也许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吧。
.........怪物!有怪物!
白色的头发,她是鬼!谁让她进来的,她会杀了所有人的!
把剑给我,看我杀了它!不过是个恶心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滚出这里!去死吧!!
.................
“我的头发很脏吗。”略带不满的声音突然闯入硫卡的回忆。
硫卡看着自己停在头顶的手,沉下声来,从里面拨弄出一片花瓣,“回家好好洗洗,什么好东西都让你糟蹋了。”
少女见状难得地沉默无言,脸上的潮红也悄然散去,算得上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还要教你学习礼仪,做不好的话就没饭吃。”
像是心情低落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而且是强烈的。
“嗯......啊?!不行,只有那个不行!”
“好,坐姿训练时间延长,今晚没汤喝了。”
“不要啊!!”少女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走了,我今晚就饿死在这!”
硫卡不紧不慢地抬起拐杖敲了一下少女的头,“哎呦!”少女委屈地抱住头。“干嘛!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走的!”
“哦?”,硫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挑了挑稀疏的眉毛“那自然好,本来我还担心大脚兔的肉不够吃的,现在看来是多余的咯.......”
少女突然瞪大了比兔子还大的眼睛,贪婪的嘴角忍不住地上下飘荡,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诱人的味道,她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真香.......”
“还有,刚才我敲你的那下,是指如果你在一刻钟之内还没到家的话........现在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硫卡说着装模作样地拄着拐杖望向夕阳,故意暴露出眼神中的冷酷无情。
“什.....!”少女不敢置信地盯着硫卡,最终使劲地咬了咬牙。“可恶,仅此一次而已,老混蛋。”
要知道以平常的脚程来说,最少也要一个小时。一刻钟恐怕要跑断腿。
“站姿时间也延长好了。虽说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硫卡小声地说出后面那句话,不过这次跑太远已经听不见了。
“你给我等着!!臭老头!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硫卡望着少女奋力奔跑的身影,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然而这转瞬即逝的一刻随即被吹散,一如尘沙上的脚印,无影无踪。
等着吗..........
硫卡睁开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以他的视力已经看不清少女模糊的身影了。但他知道那个孩子一定在拼劲全力地前进,虽然家里并没有什么大脚兔。
跑起来吧,雪诺,尽管你奔向的前方不会再有你熟悉的一切,在未来等待着你的也并不是我..........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个时刻即将来临,起码在那个人到来之前,我会守护你到最后。
老头子轻捻着那片花朵,半眯着的琥珀眼瞳静静凝望着,任它在风中化作无数光点消失不见。
“太阳快下山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这山路对老人可说不上友好。”硫卡用拐杖拄了拄地,向着相同的方向迈起了笨重的脚步。
“话说,之前这里有这么座山吗。”在隐秘的光影中,那座少女慌忙之下乱点的不起眼的小山丘泛着奇异而又并不独特的光芒。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硫卡的身影在风沙之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层层风沙扫过脚印,除了一层薄薄的黄土,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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